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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本心來說,魏東生卻想稍加援手。
或許錢發群的悲劇是惡有惡報,但是他的貪污小罪,何至於賠上錢小小一條命彌補?刑法有輕有重,總不能因為貪污百餘銀元就動輒判人死罪吧。兩頓暴打,已經很解氣了。
再者,如果忽略魏東生和錢發群之間的利益糾纏,魏東生非常同情錢發群的遭遇。前五世歷練,魏東生要麼處於食物鏈頂端,要麼處於無憂無慮中間階層,即使曉得魏夏分封帝國肯定存在無數黑暗,卻很難實際感受那些黑暗。以第二世為例,魏東生生來就是晉國國王,哪家知府膽敢不問是非暴打他一頓?正所謂,站的高望的遠,站在王侯之位,魏東生漸漸習慣從國家利益思考當前政策。而那些因為種種政策而利益受損的被統治階層,魏東生竟下意識地忽視了他們的存在。
譬如,罪犯移民這條國策。
國內罪犯強制流放到蓬萊殖民地,魏東生曾經大力倡導這條國策。魏東生經營蓬萊時,親自實踐制定一系列罪犯管理政策,竭盡所能把罪犯當成開發蓬萊的工具而非蓬萊殖民地的負擔。偶爾遇到一些被冤枉的罪犯,魏東生也很少寬宏大量送他們回國幫他們打官司,而是最多就地視為良家子,予以著重培養。
今日今時,站在被統治階層立場思考,站在錢發群立場詰問,罪犯強制流放國策顯然是一條惡政。假如錢發群沒有及時大病一場,他早就被強制塞入海船,運往吳屬蓬萊殖民地,錢小小失蹤一案自然不了了之。
這樣的無視形態,不對。
誰是我們的朋友,誰是我們的敵人?
魏東生必須牢牢謹記,不能因為曾身居高位就忘了初心。
魏東生承認黑暗政治是社會進步無法避免的過程,卻不能理所當然坐視這些黑暗施暴。
他們憑什麼這樣肆無忌憚?
幫不幫錢發群是其次,魏東生很想親自體驗魏夏分封帝國的陰暗面。於是,魏東生不置可否語氣安慰錢發群:“等秋季開學,我托同學問問方承泰的底細。”
錢發群砰砰砰磕頭感謝魏東生:“謝謝東家,謝謝東家。”
魏東生卻並沒有就此了之,嘆氣說:“女兒失蹤,向監學和府衙討公道,於情於理再正常不過。無緣無故挨兩頓暴打,錢老你心裡很不好受吧?”
錢發群痛哭失聲:“恨我鬼迷心竅,錯看了方承泰這惡徒。”
魏東生卻沒有順著錢發群語氣責罵方承泰:“錢老,你現在非常恨方承泰吧?”
錢發群惡狠狠說:“恨不得食其肉、啖其血。”
魏東生:“你遇到不公時會發怒。錢老,有沒有想過,別人遇到不公時也會發怒?”
錢發群茫然,不知道魏東生在說些什麼。
魏東生坐在錢發群身邊,平淡聲音指責錢發群:“我父親相信你們,所以才遺囑你們掌控魏家商行里里外外,可是你怎樣回報他的?四年時間裡,你這隻碩鼠,盜竊了多少不義之財?”
錢發群不意魏東生驟然提及此事,頓時嚇的渾身顫抖,連忙跪地磕頭求饒。
南塘監學和杭州府府衙的兩頓暴打,被錢發群誤會成南塘監學監生都有特權。國子監地位高於南塘監學數倍,魏東生的權勢豈非更加龐大?進監牢之前,錢發群或許還敢初生牛犢不怕虎心理硬一把,而今他已經被徹徹底底嚇破膽,根本沒有反抗威權的丁點兒心思。
魏東生平淡聲音嘮叨:“你既然憎恨方承泰背信棄義,卻為何對我父親背信棄義?已所不欲,勿施於人!你自己都不願意堅守正義,別人為什麼要單方面給你正義?”
錢發群不敢辯解,只顧得砰砰砰磕頭求饒。
魏東生結束無趣的批判:“過去了就過去了,事後再追究也無甚意義。”
錢發群繼續磕頭:“謝東家繞過老奴。”
魏東生搖頭:“佛家有一句名言,‘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世人常常把這句名言解讀為‘放下屠刀就完事了’,然而,我更願意相信另一種解讀。佛家認知世界裡,眾人皆為佛,世間萬萬佛。‘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此處的成佛是指渡己為佛,從此有了佛心。這種佛,只是霎那佛,還有業力等你來還。什麼是業力呢?放下屠刀之前做的孽,渡己成佛之前做的孽,都是等你來償還的業力。放下屠刀的要旨,不僅在於放下,更在於勇敢肩負業力,勇敢償還一切罪孽,是謂:地獄不空,我不成佛。錢發群,你願意放下屠刀,從此一點一滴行善,慢慢消除你的業力嗎?”
錢發群聽不懂魏東生的魏氏佛學。
但是,錢發群卻聽懂了魏東生的意思,當即發誓說:“我願意放下屠刀,行善消除業力。”
第445章 錢小小失蹤案
第445錢小小失蹤案
魏東生打斷錢發群的誓言:“別發誓了。自古以來,說易行難,行動才能取信你我。”
說罷,魏東生轉身回屋拎來兩頁紙:“夏曆二九九年(1578年)到三三年(1582年)的四年時間,你總共從我魏家商行盜取約133銀元的不正當收益。這些都是我查帳查出來的罪證,你承認不承認?”
錢發群頓時臉色煞白。
原來並非魏東生不記仇,而是他悄悄記在帳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