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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說著,吳靜怡竟小聲哭起來。
腦海里閃過一幅又一幅陳舊舊事的畫面,吳敬忠也不禁有點兒悵然。
吳敬忠當年為何願意去非洲呢?
是因為想立功。
從窮學生到網警,雖然社會地位貌似在一步步提高,吳敬忠內心深處的無力感卻越來越沉重。小山窩窮苦出身,課餘時間全都忙著兼職賺錢,進而導致吳敬忠與同事之間缺乏共同興趣,很難真心聊到一塊兒;沒有關係沒有資源的吳敬忠,在單位里幹活最多,受氣也最多,升職希望遠遠排在有關係有資源的同事後面。
吳敬忠不甘心。
吳敬忠苦怕了。
無論如何,都要往上爬。
爬到山腰爬到高峰,讓子子孫孫後代都不再受窮苦的罪。
吳敬忠不甘心在基層混一輩子。
吳敬忠性格老實巴交,不會偷奸耍滑玩弄心術。吳敬忠往上爬的策略就是立功,立下不容置疑的大功,立下令所有人都豎起大拇指讚嘆的大功,從而打破天花板上限,扶搖直上九萬里。
吳敬忠千方百計尋找立功機會。
當聯盟黨在南部非洲掀起軍事政變,當吳敬忠暗中盯梢搜集的資料得到情報部門的重視,當組織問他肯不肯冒著生命危險遠赴非洲潛伏調查聯盟黨時,吳敬忠興奮地大聲回答:“我願意。”
願意……
吳敬忠不是願意無怨無悔做一名間諜,而是想憑此立下大功。
如果能夠立下大功,即使沒有政治資源,也能一舉粉碎天花板上限吧。
吳敬忠懷著這樣的念頭,一往無前地沖向南部非洲混亂戰場。
可惜。
可惜,吳敬忠深陷魚與熊掌不可兼得的糾結,往日種種霎那間都成了鏡中月水中花。
時也,命也?
然而,回國接受審判是吳敬忠深思熟慮之後的結果。吳敬忠悵然年少的痴傻,卻不會浪費時間後悔當時的選擇。吳敬忠簡單安撫吳靜怡一陣,待吳靜怡情緒有所轉好,旋即繼續自己的話題:“小學和初中,老家雖然還沒有徹底免除學雜費,但是我們當時繳的那點兒學雜費真心不多。如果國家沒有普及義務教育,如果中學小學沒有多到小山溝出身的我們也能讀書,你個人再努力又能如何?”
吳靜怡:“義務教育是應該的。”
吳敬忠點頭:“義務教育是應該的,卻不是天然存在的。在教育體系相對完善的華國,我們或許很難感覺到教育體系完善的偉大,可若到了非洲到了納尼亞,你就會明白教育真的不是生來就存在的福利。我們小時候窮歸窮,卻還有一條讀書自救的一線生機;而納尼亞的某些土著部落的孩童,他們想讀書,都沒有學校可去;即使國際偶爾援助建設一所學校,也沒有足夠的老師肯長時間裡留在貧窮愚昧的部落。”
吳靜怡:“非洲好窮。”
吳敬忠:“我舉學費例子,目的不是感慨非洲窮,而是說教育體系等基礎建設絕不是靠自己努力就能越過的。假設華國依舊是民國軍閥亂戰年代,我們這種小山溝的農民孩子,再有天賦,又能如何呢?試想,如果你中學輟學去廣州深圳或者燕京申海打工去了,你再努力拼搏,敢保證現在也能拿一月三萬的工資嗎?”
吳靜怡不服氣:“我繳稅了啊!”
吳敬忠:“納尼亞人民也繳稅了啊。而且以2009年為例,納尼亞哪怕遭遇全球金融危機劇烈衝擊,人均gdp也有4327美元,比當時的華國人均gdp數據還漂亮。納尼亞人均gdp比華國高,他們也人人繳稅,可現實如何呢?就像三代目名言,‘一個人的命運,當然要靠自我奮鬥,但是也要考慮歷史的行程’。國家教育體系完善與否,國家基礎建設如何,等等,這些都是浩浩蕩蕩的歷史行程,不是你依賴自己的雙手就能越過的門檻。”
吳靜怡聽暈了:“你怎麼越扯越遠了?”
吳敬忠:“我是說……”
吳靜怡打斷吳敬忠的長篇大論:“如果你想以基礎建設摳字眼,那麼你贏了。我當然知道基礎建設的重要性。不說其它的,假如我考上的不是盤陽師範學院,而是其它的普通二本院校,我畢業之後肯定沒有希望入職春秋集團。就像我一名高中同學,他當年的學習成績比我好多了,考的也是咱們省內首屈一指的鄭州大學,可是結果呢,春秋搜索第二輪面試資格都沒有拿到。”
吳敬忠覺察到吳靜怡的不耐煩:“如果你覺得我在摳字眼,我再舉其它的例子。”
想了想,吳敬忠又說:“以桌球和高爾夫球為例,一名優秀桌球員的努力比一名高爾夫球員的努力少嗎?”
第333章 中產階層
吳敬忠繼續說:“高爾夫球和桌球都是競爭性運動,就其本質來說,高爾夫球球員付出的努力並不一定比玩桌球員更多,我們業餘玩高爾夫球也並不比玩桌球更有益身心。可在普遍輿論里,人們卻覺得高爾夫球比桌球更加高大上,仿佛經常玩高爾夫球是成功人士的象徵。”
畢竟兄妹一場,吳靜怡略略有些懂了吳敬忠的想法:“你是想說附加值嗎?”
吳敬忠:“聯盟黨另有專業術語。至於我們,姑且稱之為附加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