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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論繁華程度,崖山縣甚於交趾王都。
或許帆船時代的低效,港口大大小小海船,船帆如天,甲板如地,場面極具震撼性。不僅石堰等留學生對這畫面嘆為觀止,魏東生也嘖嘖稱奇:第三世歷練路過崖山縣時,此地哪有這般繁華!才短短十八年時間,崖山縣就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除了帆船數量優勢,海港更洋溢著交趾藩國所不具備的積極向上精神,仿佛演奏一則激昂進行曲。新航線開闢之後,或者說可以追溯到越國制霸印度洋,世界各地黃金、白銀等貴金屬就開始源源不斷湧向廣州府和泉州府兩大貿易黑洞。魏夏帝國其它藩國漸漸成了越國的後勤基地,各藩國特產不遠千里運輸到廣州府,盡己所能分潤一些海洋貿易利潤所得。
蓬萊和崑崙的土著奇珍,佛郎機和天竺的異域風情,其它藩國的優異特產,都出現在小小崖山縣。
以上,是好的印象。
崖山縣也有壞印象,首先是觸目驚心的貧富差距。
豪奢海商成箱搬運黃金同時,一群又一群衣衫襤褸的乞丐盲流仿佛老鼠般在崖山縣掙扎求存。海商暴富之後習慣性大量購置土地傳家,越國的土地兼併現象業已嚴重的無法想像,動輒就是數千畝數萬畝田地的大地主,每天都有無數破產農民湧向沿海繁華港口求生。
如果有幸得到一份工作,破產農民或許可以悄然轉型市民。
可惜,不是每名破產農民都能適機找到工作。既沒有土地餬口又沒有工作養家的農民,很快墮落成社會輿論批判的“懶惰的窮人”,或者盲流遊蕩,或者乞討求生。幸好越國已經啟動了大航海,可以從容地把不穩定因素導向海外,避免了農民起義之類的憂患。
當然,就像石堰、石樑、蔣勝興、劉良根等人不願意出海,許多越國百姓也不願意乞活海洋。奈何越國藩國不講究人權,巡捕乃至軍隊定期苛刻清洗沿海港口的不穩定因素,抓壯丁似野蠻逮捕青壯勞動力,強制把他們轉換成最低待遇的海員。
魏東生等留學生剛剛抵港,就看到一群虎狼老吏肆無忌憚逮捕那些看起來比較強壯破產農民。
生在越國,連做乞丐的自由都沒有。
石堰痛心批判:“苛政啊!”
可惜,石堰的同情和憐憫止於語言,他並不能為破產農民做些什麼。步行來到崖山國子監,石堰很快忘記了憐憫之心,轉而鑽營奔競,結交有價值的同學,尋覓通往富貴的捷徑。
接下來是仿佛現實世界大學的監生生活。
話說,無論現實世界經驗,還是前三世歷練,魏東生都不熟悉帆船時代的海軍細節。如果想近距離體驗大航海時代風情,魏東生必須謙卑態度學習帆船基礎操作。魏東生這一學,就是四年時間。1487年,魏東生、石堰等留學生才準時從崖山國子監結業,就地以外籍募兵身份被派遣到崖山海軍基地。
1488年,魏東生和石堰以實習軍官編入一支小艦隊,奉命增援蓬萊貿易站。這支小艦隊共有三艘戰船,旗艦“曲江號”約500噸位,其餘兩艘戰船“英德號”“翁源號”皆是約350噸的小型戰船。
因為崖山國子監學歷和結業優秀評價,魏東生和石堰被直接編入旗艦曲江號。
曲江號是一艘標準戰艦,配備了120名外籍募兵和90名海員。忽略與海軍體系有別的120名步兵,90名海員里有15名軍官,魏東生和石堰儘管是剛入行的新丁,卻因為閃耀的崖山國子監秀才功名成為其中之二。
登船即是實習軍官,這便是崖山國子監畢業生的特權。
反觀數量最多的水手和雜役,他們或許已經冒著生命危險在海洋上奔波多年,卻遺憾地因為沒有人脈、沒有功名、沒有機遇等原因,一輩子只能做水手。或許分封制歷史倒車的影響,魏夏帝國等級觀念越來越深入人心,權貴子嗣參軍就是軍官,而是貧民子嗣勞碌一輩子也難出頭。軍官居高臨下俯視水手,以最苛刻的軍紀管理水手,特別是一些被強制徵召的破產農民,剛登船時幾乎天天被抽鞭子教訓。
軍官和水手的隱形待遇,也有天壤之別。
出海前,船長特意召見魏東生和石堰,委婉告訴他們可以夾帶多少海貨。夾帶海貨就是走私,將屬於國家的戰艦當成一艘容量有限的商船,把沿途各港口的特產轉賣到其它港口牟利。以國家利益來說,越國早就明令禁止這種行為,可是執行難度等因素導致軍艦走私行為依然普遍存在。以當下的輿論而言,海員之所以願意在海洋上漂泊,都是渴望通過走私大賺一筆外快。
經過數十年發展,走私行為甚至漸漸形成了行業規矩。一名水手能夠走私多少海貨,一名炮手能夠走私多少海貨,一名軍官能夠走私多少海貨,都有明確的潛規則。特別到了軍官層次,軍官有特權占用閒置貨艙大量走私,這時怎樣分配貨艙比例深深考究一名軍官的管理智慧。
魏東生第一世歷練時,也對海軍走私行為有所耳聞,屢屢頒布條例予以限制。然而,以皇帝視角審視海軍走私,和以實習軍官審視海軍走私,感覺卻截然不同。越國海軍的猖狂走私、走私策略,都令魏東生瞠目結舌。親眼見證並參與風帆時代的軍艦走私,遠比讀那些航海日記文字,更令魏東生有所心得。
魏東生一邊嘗試融入越國海軍,一邊感慨說:“真腐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