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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素將一份打著鮮紅火漆的奏疏遞到蔣權手裡,神情很凝重。
蔣權接過奏疏,再看了看李素凝重的神情,心中咯噔一下,頓時緊張起來。
「李別駕,按理末將本不該問的,可末將近日也看出來了,西州這塊地面怕是險惡得緊,難道又發生了什麼事,已緊急到要呈奏陛下的地步了?」
李素嘆了口氣,神情抑鬱地道:「確是一件麻煩事,西州危在旦夕了!」
蔣權大驚,急道:「還請別駕賜告。」
李素當即將那焉與他的那番話原樣道來,說完已是小半個時辰後了,李素說完後口乾舌燥,端過帥帳矮桌上許明珠為他備好的一碗奶酥喝了一口,古怪的味道令李素直皺眉,趕緊吐了出來,再也不肯看它一眼。
茶啊,茶啊,這年頭的茶還是權貴們的專享,而且味道很奇妙,比這碗奶酥好不了多少,烹製的方法便是朝裡面猛放作料,姜啊,油啊,鹽啊等等,口味重的人說不定還會在裡面撒上幾許蔥花,據說這種東西裡面的各種味道正合了儒道的精髓,能夠讓人領略到人生的不同哲意,發明這個東西的人的想像力如此瘋狂,也不知道他最後結局如何,明明是一鍋重口味菜湯,非要說是高雅的茶,還牽強附會把它跟儒道扯在一起,死後怕是連閻王都饒不過他。
李素暗暗決定,日後回了長安,一定要把炒茶弄出來,這個可以不求賺錢,自己躲在家裡享受就行,這年頭沒個合口味的飲料,日子很難過的。
當李素的思緒已無限發散,開始琢磨炒茶的各種工序時,旁邊的蔣權卻已一臉鐵青。
「這幫蠻夷猢猻,竟敢覬覦我大唐的城池,不知死活!」蔣權壓低了聲音怒吼。
「種族歧視言論……」李素指了指他,然後又道:「算了,原諒你,現在我也越來越發現,這幫蠻夷果然跟猢猻一樣,大唐輕易捏死它呢,覺得血肉模糊的挺噁心,不想搭理它呢,它又在面前上躥下跳招人煩。」
蔣權急道:「李別駕,龜茲高昌等國失臣禮,竟欲圖我大唐西州,該如何是好?」
李素嘆道:「你覺得咱們能守住西州嗎?」
蔣權猶豫了一下,道:「若來犯之敵在萬人以內,末將有把握擊潰他們,若在萬人以上……末將怕是守不住,若西州城牆能再堅固一些,兩個折衝府的將士能與末將麾下騎營同心協力抗敵,城中官員不從中掣肘牽制的話,五萬敵軍末將都有把握讓他們啃不動西州這塊硬骨頭!」
李素譏誚一笑:「說的都是廢話,修城牆是個大工程,而且耗日持久,沒個兩三年看不出模樣,至於折衝府和城中官員……求他們與咱們同心協力,無異緣木求魚,殊為可笑,西州城太複雜了,官員和將士且不論,僅只是城中雜居的突厥人,龜茲人,高昌國人,甚至還有吐蕃人,這些異族百姓本就是一個大麻煩,來日敵人兵臨城下,誰敢保證這些異族百姓裡面沒有與敵軍裡應外合的奸細?更別說與咱們貌合神離的折衝府將士和官員,以及那跟紙糊似的夯土城牆,想要守住西州……太難了。」
蔣權臉色漸漸浮上一層灰敗,頹然片刻,忽然直起身子,凜然道:「為臣者,盡忠君之事,付此殘軀又何妨!守城縱艱難,末將也要守下去,為陛下和大唐戰死,也算是個好下場!」
李素神情有些抑鬱,不滿地瞥了他一眼。
這年頭的文人武將都有病,而且病得不輕,動不動就是「戰死」啊,「殉國」啊什麼的,把自己的老命當成爹娘充話費送的贈品,說扔就扔了,留得青山在的道理難道都不懂嗎?你們一個個慷慨就義了,教我怎麼好意思逃跑?
「蔣將軍,離敵人攻打西州還早著呢,乖,把你的慷慨激昂先收一收,等到他們兵臨城下時再拿出來,你不知道你激昂的樣子多麼兇惡,敵人看到你一激昂說不定嚇得扭頭便跑,那可省了大功夫了。」
蔣權一肚子忠君愛國的勁頭被李素一番話澆得頓時熄了火,哭笑不得地看著他,嘆道:「李別駕,您……什麼時候都喜歡鬧。」
李素笑道:「我這人比較務實,實實在在做事才是正道,口號這東西嘛,偶爾拿出來練練嗓子還行,別老喊,喊多了沒誠意,喊個一次兩次,讓別人知道你站哪頭的就夠了。」
與李素相處多日,蔣權也漸漸明白這貨的秉性了,索性懶得跟他計較,於是道:「現在咱們該怎麼辦,李別駕您心思比末將活泛,你拿個主意,您怎麼說末將怎麼做。」
李素伸了個懶腰,無比睏乏地看了看帥帳外的天色,道:「現在什麼時辰了?」
蔣權道:「午時剛過。」
李素嘆道:「走吧,去刺史府里拜會一下曹刺史,忙活了半晚,根本沒怎麼睡,還得馬不停蹄繼續忙,我明明是來享清福的啊,為何起得比雞還早,幹得比狗還累,天生拉磨的驢命……」
……
騎上駱駝,李素不停打著呵欠,晃晃悠悠進了城。
身後跟著蔣權王樁,還有數十名騎營將士,由於李素前些日大開殺戒,城裡的氣氛有點緊張,李素是個很惜命的人,既然得罪的仇家太多,那就多帶些人,說不定什麼時候就碰到暗殺之類的狗血事件呢……
刺史府仍是原來的老樣子,門口蹲著兩隻巴兒狗似的小石獅子,一臉有心降魔無力回天的頹喪模樣,連帶著整個刺史府門楣的氣質都變成有氣無力,家宅不寧的倒霉景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