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5頁
高聳的城門甬道內,田仁會一步一步走下城牆時,兩道單薄的身影就在這個時候出現。
氤氳翻滾的白霧裡,許明珠穿著白裙,素麵不施脂粉,長長的頭髮自然地披散在肩上,腳上穿著一雙軟底白緞繡鞋,如臨凡的仙子,一步,兩步,緩緩朝田仁會行來,裊裊盈盈之態,如風擺楊柳,亦如浮翠流丹,如夢似幻,仿佛置身夢鄉。
許明珠的身後,亦步亦趨跟著一名身軀略見佝僂的中年男子,男子與許明珠保持一步的距離,隨著許明珠每一步邁出去,男子的腳恰好落在她的前一步上,二人連行走的節奏都保持著極高的默契。
饒是見多識廣的田仁會,此時見到不遠處的許明珠和方老五,也不由呆怔了一下。
白霧太濃,一時看不清眉眼,待到許明珠又走近了幾步,田仁會方才認出她,然後神情不由露出幾分無奈。
「原來是李夫人……」田仁會朝她招呼,然後很有風度地笑了笑。
許明珠巧笑嫣然,與昨日的傷心絕望的模樣相比,仿佛換了一個人似的,今日的她似乎心情很不錯,昨日的傷懷完全忘了一般,田仁會與她招呼的空檔,許明珠又朝他走近了幾步,當她與田仁會的距離不足一丈時,許明珠臉上的笑容愈見濃烈。
田仁會心下有些奇怪,他很想不通,為何昨日還是梨花帶雨,跪著求他發兵救夫君的誥命夫人,今日卻完全變了一個人,臉上再也找不到一絲為夫君性命焦慮絕望的神態,反而有種奇怪的……似解脫般的味道。
她……不再為自己的夫君擔心了麼?
「原來是田將軍,命婦見過田將軍……」許明珠走到離田仁會相距只有一尺,幾乎近到可以感受彼此呼吸的位置才停下,然後許明珠朝田仁會屈身一禮。
田仁會皺了皺眉。
眼下這個距離……似乎已有逾禮之嫌了,先不說男女之防,便是尋常男子與男子之間的距離,也不該離得如此近。
於是田仁會忍不住朝後退了一步,嘆道:「夫人還是儘早回長安吧,玉門關的兵馬未得陛下與朝廷諭令,絕不可擅自調動一兵一卒,還望夫人體諒田某苦衷……」
田仁會說著話,許明珠卻微笑著仍朝他走了一步,二人仍舊保持著一尺左右的距離,當然,後面跟著的方老五也咧著嘴,一邊笑一邊跟著許明珠的步伐。
「昨日是命婦不識輕重,逾越了規矩,命婦昨晚想了一夜,將心比心,自是很體諒田將軍的苦衷……」
田仁會眉頭皺得更深了,這位誥命夫人今日怎麼了?為何與他越貼越近?這個舉動連民間女子都斷不可為,一個陛下欽封的誥命夫人這般舉動,已然稱得上不檢點了。
至于田仁會身後的親衛,見田仁會與許明珠說著話,顯然是互相認識的,雖說許明珠離田仁會越來越近的舉動令親衛們頗覺不妥,但……這只是個女人啊。
一想到對方只是個女人,而且還是田將軍認識的女人,親衛們紛紛放鬆了警惕,任由二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
田仁會也沒察覺到危險,只覺得許明珠有些失禮,正打算再退一步,然後措辭委婉地提醒許明珠注意儀態,誰知許明珠忽然花容失色,發出「啊」的一聲驚叫。
田仁會嚇了一跳,急忙問道:「夫人怎麼了?」
許明珠黛眉緊蹙,用可憐兮兮的語氣道:「命婦方才不小心崴了腳……」
田仁會一愣,然後目光便情不自禁朝許明珠的腳上望去,眼神掃過許明珠的臉,不經意間順便掃過她身後的方老五,卻見方老五咧嘴笑得很和善,眼裡卻閃過一絲冷意,這一絲冷意立即被田仁會捕捉到了。
田仁會心中猛地咯噔一下,馬上意識到情勢不妙,腦海中警鈴大作,正打算揚聲叫親衛,結果趁著他楞神的功夫,許明珠飛身而上,一柄精美小巧的匕首忽然抵住了田仁會的喉嚨,與此同時,方老五從背後摸出一柄長刀,也抵住了田仁會的喉嚨,兩柄刀一長一短,一左一右,將田仁會的脖子死死卡在中間。
「命婦自是體諒田將軍的苦衷,但是……也希望田將軍體諒命婦的苦衷。」許明珠幽幽嘆道。
第四百章 終見曙光
兩柄刀架在田仁會的脖子上,一左一右交叉,封死了田仁會的生機。
事起驟變,田仁會身後的親衛驚呆了,接著一片拔刀聲,無數柄刀指住了許明珠和方老五,每名親衛神情驚恐,緊張地注視著架在田仁會脖子上的那兩柄刀。
「大膽賊人,把刀放下!」一名親衛緊張地大喝。
許明珠眼中閃過一絲惶然,她只是個弱女子,十多年來活得本本分分循規蹈矩,從未做過如此瘋狂的事,握著匕首的縴手已在微微發顫。
而她身邊的方老五,卻滿不在乎地咧著嘴,戲謔般看著一丈之隔的親衛們,久經戰陣的他,殺過的人沒有一百也有八十,手底下攥著那麼多人命,無論臨戰的經驗還是堅忍的心性,都比許明珠強上無數倍,他握刀的手很穩,如泰山般穩穩架在田仁會的脖子上,磐石不移。
田仁會很鎮定,刀架在脖子上也一點不見慌亂的樣子,臉上甚至浮起一絲奇怪的笑意。
「李夫人,知道你在幹什麼嗎?」
許明珠咬牙點頭:「知道,我要你即刻發兵西州!」
田仁會有點好笑:「就因為我脖子上這兩柄刀,所以你覺得我會發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