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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素是凡人,凡人的壞毛病他一樣不缺,日子過得不痛快了,便要改變它。
可惜的是,蔣權不答應。
李素是這支騎隊的主官,論衝鋒陷陣的本事,騎隊裡隨便拎一個人出來都比李素強得多,怎麼也不該輪到他當主官,可是人家官大啊……
主官萌生退意,剩下的人怎麼辦?陛下的旨意是遣李素去西州赴任,而他蔣權的職責是護送李素去西州,中途若李素跑了,蔣權和麾下的將士跟誰玩去?
所以接下來的路程,蔣權索性寸步不離李素身邊,兩眼死死盯著他,生怕李素一不小心就從他眼皮子底下溜了。
艱險辛酸,一路跌跌撞撞。
奇怪的是,自從那晚團滅三五百突厥人後,這一路雖遇著不少天災,但卻再沒遇到任何盜匪,連常年來往於沙漠的那焉都犯了嘀咕,若說這條絲綢之路上最大禍患,便是隔幾百里便冒出的一小股一小股的盜匪了,每年商隊出行總要招攬大批身手高絕的武士,防的就是路上的盜匪,有的盜匪比較和善,給點錢打發過後也不跟商隊死拼,自行便退去,見面多了混個熟臉,說不定還給你個貴賓折扣價。
有的盜匪則屬於比較缺心眼的那種,無論商隊裡面的高手有多少,鐵了心要搶掠商隊,於是開場便是你死我活,殺到最後盜匪全死了,頭子留了最後一口氣說一句我只想搶點錢,商隊領隊跺腳憤恨不已,要錢你早說啊,一上來就明刀明槍拼命的架勢,還以為你搶我籃子裡的雞蛋呢……
絲綢之路,盜匪猖獗,這是自漢朝開始便有的現象,千年仍無法斷絕。盜匪屬於不同的國家,有龜茲人,吐火羅人,突厥人,高昌人等等。
然而李素這支騎隊自從團滅突厥人後,一路上卻再沒遇到過盜匪,那焉心裡不踏實了,沒人搶他,他很沒有安全感……
走走停停,李素和千人騎隊被折騰得苦不堪言,每個人都面容憔悴,許明珠紅潤的臉蛋上更是被烈日灼得片片紅斑,美艷的紅唇也失去了血色,乾枯得像老樹皮一般開裂,唯有那雙眼睛仍舊明亮,清澈得如同一汪清泉,每天露向李素的笑容也依舊燦爛。
多了一個許明珠,李素的日常吃穿住行全被她包了,每天醒來睜開眼,第一眼便看到許明珠的笑容,還有一塊用水稍稍浸濕的巾帕,沙漠裡用水奇缺,可李素的潔癖也無法克服,許明珠深知李素的怪毛病,每天偷偷從皮囊里倒丁點水沾濕巾帕給李素淨臉,除此之外,李素別的衛生要求實在愛莫能助了,比如他想痛快洗個熱水澡之類的……
僱請的兩位嚮導很有經驗,沙漠裡的城池並不多,但兩位嚮導卻知道沙漠裡面很多不為人知的小綠洲,沙漠的地下水少得可憐,而且地下水的流向並不固定,嚮導們的法子是李素這些漢人們死活都學不會的,有時候一股輕輕飄來的微風,有時候挖開沙子的表面,撅著屁股趴在上面使勁聞一聞沙子裡面的味道,嚮導便能判斷這附近到底有沒有水源。
很神奇的本事,李素大感興趣,送了嚮導一人一顆大珍珠,纏著嚮導要學這種本事。兩位嚮導很和善,呵呵一笑把珍珠收了,然後指手畫腳嗯嗯啊啊裝語言不通,李素耐著性子不知跟他們比劃了多久,兩位嚮導死活沒肯透露一個字,而珍珠……則被他們笑納了。
李素忽然覺得自己幹了一件蠢事,這件蠢事的性質跟肉包子打狗是一樣一樣的,更令他心塞的是,他一次扔了倆包子……
兩位嚮導是胡人,據說來自碎葉城,名字有點耳熟,仔細想一想,前世諸多傳說里,若干年後一位名叫李白的詩人似乎也出生在那裡,這座城遠在天邊,千年以後,它成了一個名叫「吉爾吉斯斯坦」的國家裡的某個城市,照此推斷的話,李白的國籍其實……
好心塞的結果,趕在李詩仙出生前趕緊把他的詩都偷了,讓李大詩仙這輩子無詩可作,做一個地地道道純正的酒鬼,除此別無特長,日後詩仙長大了,每有興致作一首詩,別人一讀,咦?抄襲?再作一首,咦?又抄襲?無辜的詩仙大人哭暈在茅房……
……
辛苦,枯燥,壓抑的旅途,李素領著騎隊咬牙又走了兩個月,路上諸多坎坷,終究有驚無險地走過來了。
直到有一天,李素騎在駱駝上打瞌睡,王樁和鄭小樓百無聊賴擦著隨身的刀劍,許明珠則勾著嘴角一臉笑容地用五彩絲線編著納福袋,隊伍沉悶而單調地行走在茫茫黃沙大漠上。
一名遣出三十里外的斥候騎著駱駝飛奔而來,隔著老遠揚手興奮大喊:「前方十里有城!西州城!咱們終於到了!」
所有人猛然抬頭,短暫地愣了片刻後,忽然響起一陣地動山搖般的歡呼聲。隊伍沸騰了,久違的昂揚和興奮瞬間傳染了整支隊伍,無數人高舉雙手仰天大笑,也有人脖子上暴著青筋力竭聲嘶地狂吼,發泄心中積蓄多日的沉悶和壓抑,還有人雙手捂面,失聲痛哭……
許明珠也高興得淚流滿面,忽然忘形地拽住李素的胳膊,哽咽道:「夫君,我們終於到了……」
李素騎在駱駝直起腰,眯眼朝遠處使勁眺望片刻,漫天黃沙的盡頭,一片貧瘠的黃土平原上,依稀可見一座低矮城池的輪廓,在茫茫黃沙里靜靜矗立,歷盡風霜。
「是啊,我們終於到了。」李素疲憊的臉上露出釋然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