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7頁
李素皺了皺眉,覺得李績應該還有話沒說完。
李績接著道:「帝王對臣子倚重自然不是壞事,尤其是晉王這孩子,從小便心地善良仁厚,脾氣性格也溫和,待人寬容厚道,實為皇子中不多見的君子之風儀,可是子正啊,無論多麼厚道仁義的人,一旦當了皇帝,性子可就不一樣了,這一點,你必須要牢牢記在心裡,記一輩子。」
見李績神情嚴肅,李素也肅然點頭。
「將來晉王登基,你自然是要繼續輔佐他的,不過輔佐要有個度,帝王家事萬萬不可參與,遠避為上。君臣之間要有個距離,太近則惹禍,以前你與他相處或許可以沒大沒小,玩笑嘻鬧,但他當了皇帝後,以前的相處方式便要完全改變了,切記不可再與他沒大沒小,帝王的尊嚴不容輕侮,就算他年歲不大,暫時不會覺得被冒犯,隨著年紀越長,心思越重,而你仍不知收斂,那時便是你大禍臨頭之時了,你的性子向來跳脫,經常不正經,老夫要提醒,往後在晉王面前可要時時注意,輔佐歸輔佐,私人交情歸私人交情,這一點你要分清楚,莫到鋼刀懸頸之時方才後悔莫及。」
李素連連點頭:「外甥記住了。」
李績笑了笑,道:「你的才思和謀略是極高的,這一點老夫和眾多老將都不及你,所以無法給你任何提點,老夫此生收穫不多,唯有這些為人處世的道理,老夫願全部傾囊相授,人沒活到一定的歲數,怕是領會不了這些道理,若換了別的年輕人,定會對老夫的這番話不屑一顧,子正與尋常的年輕人不一樣,想必老夫的這些話,你應該是能聽得進去的。」
李素恭敬地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寶,舅父大人的話,外甥一字不漏,全記在心裡了。」
李績哈哈大笑:「你莫說老夫倚老賣老便好。咱們李家一門雙公,老夫老矣,遍數家中後輩,沒一個爭氣的,往後兩個李家,還要靠子正多擔待了。」
李素嚴肅地道:「外甥但有一口氣在,定會扶持李家,趨吉避凶,家業代代興旺。」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
李績當然不會無緣無故說起這些話,看他欲言又止的神色,恐怕對李世民的病情知道得更多,但關於帝王病情的話,他卻不敢多說,哪怕對親外甥也不敢多說。
這便是李績為人處世的性格了,他的性格非常穩重,極少行險,不僅體現在用兵上,同時也體現在平日的為人上,不該說的話絕對不會說,哪怕對至親之人也不會提一個字。
若換了程咬金的性子,恐怕聽到一點點風吹草動就滿世界嚷嚷開了。
兩萬輕騎在新羅的大營里休息了三日,連日來的辛苦奔波,千里轉戰,一身的疲憊在這三日裡終於消失殆盡,兩萬將士煥發出生機勃勃的神采,全軍上下從裡到外,透出一股濃濃的喜意。
是的,馬上要回家了,回到熟悉的大唐,回家見到自己的父母妻兒,世上還有什麼事比這些更打動人心的?
李素此刻已歸心似箭,奈何金城港那邊一直未傳來消息,張亮率領的水師船隊還未到達金城港,所以李素只好耐著性子慢慢等。
這幾日李素過得很舒坦,仿佛又回到了當初躺在家裡曬太陽混吃等死的美好日子,如果身邊沒有一個倭國和尚唧唧歪歪,那就更完美了。
「李縣公才二十多歲,為何如此有本事?敢問縣公,您幼時師從哪位名師,所學何書,所治何典……」道昭一臉崇拜地看著李素。
原本對李素不怎麼在意的,這幾日道昭不知怎的跟唐軍將士打成了一片,從這些唐軍將士的嘴裡聽到關於李素的一些零零碎碎的事跡,幾經拼湊起來,李素這個人的生平便幾乎完整,看著長長一截李素曾經做過的事,立過的功,少年封的官職爵位,還有他與天可汗某位公主的緋聞逸事,道昭簡直嘆為觀止。
這位縣公大人的人生實在太精彩了,短短小半生里經歷過的事,簡直當得別人活兩輩子了……他是怎麼辦到的?
不得不說,倭國有一個非常識時務的傳統,那就是崇拜強者,誰的拳頭硬他就服誰,哪怕這個拳頭硬的人剛剛還狠狠揍了他一頓,他也服,越揍越服,揍得狠了,索性跪在地上叫爹。
相反,誰若是在他們面前太軟弱,顯得很好欺負的樣子,那麼他們絕不會反過來對你太客氣,你越客氣他越強硬,越欺凌,直到最後索性要了你的命。
一言概之,欺軟怕硬而已。
道昭此刻差不多也是這種心態,當然,還沒到叫李素爹的程度,但是李素的事跡卻令他萬分崇拜。
原本就對唐國充滿了嚮往,唐國的一切對倭國來說都是新奇的,高級的,從文化到商品皆如是,而李素這個人,道昭打聽過後才知,此人縱在唐國朝堂上,也是赫赫有名出類拔萃的英傑人物,頗受天可汗陛下倚重。
在唐國都是拔尖的人物,道昭對李素的態度終於有了變化。
說是諂媚呢,未免有些過分,道昭這幾日已變成了李素的影子似的,處處纏著他,打著遣唐使的旗號光明正大的討教,求教,求調教,還像個新聞記者一樣隨時隨地對李素進行突襲採訪,問經歷,問感想,問某某時刻你心裡在想什麼,是不是想到了自己的家人,然後落下熱淚云云……
李素快被逼瘋了,遣唐使難道都是這副德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