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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渡被刺案也是這樣。
現在發現的線索其實不少,首先是案發當時晉王李治的車鑾恰好經過,李治所住的景陽宮外恰好找到了兇器,一張畫滿了馮渡行蹤的羊皮地圖,以及一個被滅了口的內應奸細……
對偵緝高手來說,這樁案子的線索其實已經足夠多了,接下來要做的便是繼續追查,以及將現有的線索拼湊起來,從蛛絲馬跡里推斷出真兇。
下人的屍體被連夜送回了長安城,連同那張羊皮地圖,天沒亮便送到了常塗的面前。
接下來,便是更加嚴密的搜查傳召,這名被滅口的下人何時進馮府,籍貫何地,家中親眷朋友等一切社會關係,以及馮渡遇刺前怎樣的異常表現,與什麼陌生人接觸,出門常在什麼地方駐留,為何他能如此精確掌握馮渡的行蹤等等。
嚴查的過程不算短,線索不可能擺在面前任你拿,所以剛開始的幾天,追查幾乎沒有收穫。
不過常塗手中掌握的神秘力量終究是強大的,四天後,他們終於發現了一條非常重要的線索。
這名馮府被滅口的下人在馮渡被刺案發生前的幾日,常去一家位於北城長樂坊的露天酒肆,就是那種擺在路邊價格低廉專供過路行人客商歇腳,順便花兩文錢買一碗渾濁的劣酒煞煞酒癮的酒肆。
奇妙的是,一同偵緝此案,只是負責專攻另一個方向的大理寺也傳出了消息,他們奉旨對晉王身邊所有宦官宮女禁衛的排查,發現晉王李治身邊有一名禁衛在馮渡被刺之前的幾日,也經常藉故朝那家露天的酒肆跑。
消息匯總到常塗手中,兩條看似毫無關聯的線索,最後奇妙地重合在一起,那家露天的酒肆成了馮渡被刺案的最後突破口。
被收買的馮府內應,晉王身邊的禁衛,在案發前同時出現在一家不起眼的酒肆里,這條線索能說明什麼?
鐵證如山!
看著手裡的文書,常塗神情複雜地嘆了口氣,他是李世民最信任的影子,可他也是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李治幾乎是他看著長大的,對這個孩子的喜愛,常塗從來只隱藏在心裡,他比任何人都不希望看到李治陷入這麼一樁命案中。
可是,此刻握在手心裡的結果卻是那麼的殘酷。
將文書收進懷裡,起身拂了拂衣角,常塗面無表情地朝甘露殿走去。
……
夜深,一絲涼爽的夏風悄然入殿,殿內案上一盞燭火搖曳擺動,拖動著兩道身影亂晃。
殿內只有李世民和李治二人。
今夜殿內的氣氛很凝重,父子二人再無往日那般溫情融融,卻平添了幾分僵硬陰冷的氣息。
李治跪坐在李世民面前,垂頭屏氣,不發一語。
李世民目如劍鋒,陰沉如鷙,搖曳的燭光下,手中一份雪白的文書忽明忽暗,一如他此刻心中的猶疑。
良久,李世民闔上眼,將手中的文書朝李治遞去,低聲嘆道:「雉奴,你自己看看……」
李治接過,認真看了一遍,看完後輕輕將文書放在案上,仍舊不發一語。
李世民神情布滿了失望,嘆道:「雉奴,你是朕最寵愛的孩子,朕到現在仍不相信你會做出這等事,所以,朕現在願意再給你一個辯白的機會,雉奴,你告訴朕,馮渡被刺……果真是你指使的麼?」
李治神色不變,搖頭道:「父皇,兒臣是被冤枉的。」
李世民眼中的失望之色愈盛,盯著李治的臉看了很久,沉聲道:「今日午後,朕下令暗中拿下了你身邊那名禁衛,三個時辰後,他招了……」
李治抬頭直視他,道:「他說是兒臣指使的?」
李世民點頭。
李治身軀不易察覺地輕顫了一下,眼中露出懼色,隨即很快恢復如常。
他的表情變化豈能逃過李世民的眼睛?
見李治這般表現,李世民愈發肯定了常塗的調查結果和自己的猜測。
「父皇,兒臣斗膽問一句,兇手可曾拿獲?」
李世民沉聲道:「兇手在逃,仍在追緝中,不過,案發前後的過程已然查清楚了。」
李治仍勇敢地直視他,道:「兇手都未拿獲,父皇便認為是兒臣所為了?」
李世民沉默片刻,緩緩道:「朕仍相信你,所以今晚才召你過來,為的便是再給你一個解釋的機會,拋開所謂鐵證,所謂供狀不說,朕只問你,此案究竟是不是你所為?」
李治眼中露出痛苦之色:「兒臣若說不是,父皇便相信我嗎?」
李世民遲疑一陣,點頭道:「信。」
「父皇何必欺騙兒臣?您果真相信兒臣嗎?若真的相信,今晚兒臣便不應該出現在這裡!」
李世民語滯,卻不敢看李治痛苦的眼神,扭頭望向一邊。
父子沉默良久,李治苦澀一笑,道:「難怪父皇生疑,鐵證如山,兒臣辯無可辯,臣下費盡周折查出的證據,馮渡縱然不是兒臣所殺,便也是兒臣所殺了……」
李世民深吸一口氣,將桌案上那份文書往下一扣,緩緩道:「雉奴,你自幼喪母,是朕親自將你養育長大,你的品性德行,朕和朝臣們都看在眼裡,此案的結果有些蹊蹺,朕亦心懷疑慮,所以……這些所謂的鐵證,朕只當從未見過,雉奴,朕……相信你。」
李治垂下頭,低聲道:「父皇其實心中仍是懷疑的,只是照顧兒臣的心情而已,兒臣縱年少,亦知朝中風浪驟緩,明日恐怕便有朝臣上疏,請求父皇嚴懲,刺殺朝臣是大事,尤其還是鐵證如山,父皇怎敵得過朝臣們千百張利嘴相逼?若因兒臣一人而令父皇一生聲名受污,那便是兒臣的不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