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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素怔怔看著李治,此刻的李治,似乎有些陌生,他比以往更成熟,也更有主見了,登基不過數日,已然有了一些帝王該有的模樣。
這些變化,也是成長的結果吧,賴以依靠的父皇逝去,除了逼自己成長起來,還能怎樣?
李治忽然揮了揮手,道:「不說這事了,說點別的,子正今日進宮見朕有事?」
李素只好配合地跳過這個話題,道:「臣確有事求陛下。」
李治驚異地睜大了眼:「你竟有事『求』朕?真是稀奇呀……」
李素苦笑道:「你是皇帝你老大,這件事自然要求陛下恩準的。」
李治饒有興致地道:「說說,啥事?」
李素緩緩道:「臣與東陽公主相愛多年,當年的是非恩怨已隨風而逝,臣生平最大的憾事,便是牽累了東陽,十年未能給她一個正當的名分,所以,臣有個不情之請,請陛下削去東陽的公主名號,待她孝期過後,臣堂堂正正將她迎娶進門。」
李治沉默地看著他,李素凜然不懼,直視著李治的眼睛。
良久,李治道:「你說的這些,東陽皇姐也同意了?」
「是。」
「子正,你與朕縱是情同手足,可你應該明白,咱們的交情再深厚,朕也不可能讓公主與你夫人共侍一夫,歷朝歷代的天家都沒這麼幹過,朕若准了,朝野必然震驚大嘩,而你,必然為萬夫所指。所以,想要東陽嫁給你,她的公主名號是必須要削掉的,這一點,朕也無法幫忙……」
李素神情鎮定地道:「臣明白,所以臣剛才說,請陛下削東陽公主名號。」
李治笑了:「為了嫁給你,皇姐竟然連公主名號都不要了,果真是情比金堅,令朕羨煞……」
李素黯然道:「是臣當年牽累了她,也是臣耽誤了她這麼多年,如今,臣必須要給她一個交代,擔起這份責任。」
李治嘆道:「其實這些年你已做得很好了,真的很好了,你與東陽皇姐的情意,這些年朕都看在眼裡,當年朕便承諾過,有朝一日,定助你一臂之力,如今朕便兌現當年的承諾。」
深深看了李素一眼,李治轉身走到桌案前,取過一卷黃絹,提筆龍飛鳳舞一陣,吹乾了墨漬後,仔細看了一遍,最後鄭重地蓋上玉璽。
「這是削東陽公主名號的旨意,此為天家內事,便不經三省了,你直接交給宗正寺卿李道宗,由他辦理削除名號一應事宜,東陽出家多年,除去公主名號的阻力不是太大,正好還要守孝三年,三年後,朝野的議論約莫也消停了,那時你再將她迎娶進門,想必事可為也。」
李素接過聖旨,急忙躬身道謝。
李治深深地道:「朕與東陽皇姐雖非同母所出,但朕向來敬服她的為人,她當年給朕做的衣袍,我如今還在穿,你轉告她,縱然除了公主名號,可朕永遠當她是親姐姐,斯言不渝。」
「名號雖除,但她名下的田莊,土地,實食邑,道觀等財物,概賜予她,另外朕再賜涇水河畔良田千畝,別院兩座,各國貢品若干,絲綢精瓷千件,這些算是朕賜予她的嫁妝吧……」
李治嘆了口氣:「子正,往後皇姐是你李家堂上婦,你可要好生待她,你和她這些年走得艱難,如今已修得正果,望你珍惜。」
「臣定與她相敬相愛,此生不易。」
二人相視而笑,互相點了點頭。
說完了正事,李素正打算告退,李治忽然叫住他,神情忸怩不已。
李素心下奇怪,問道:「陛下還有事麼?」
李治臉一紅,掩飾般乾笑幾聲,道:「罷了罷了,今日不提這事,以後再說,哈哈。」
李素愈發奇怪,你這一副被火車站拉客大媽寢取過的表情是腫麼回事?屈辱中帶著幾分興奮,賤得不行……
……
……
次日,削東陽公主名號的旨意終於傳出了宮闈,長安盡知。
朝野一片譁然,驚訝過後,稍知內情的人頓時瞭然一笑。
為何削東陽公主名號,大家心裡都有數,暗暗佩服李素有情有義的同時,也佩服李素出手解決此事的時機火候,正好卡在李世民甫逝,朝堂新舊交替之時,將來東陽嫁入李家至少已是三年孝期以後,那時朝野早已風平浪靜,東陽也不再是世人眼中的公主,只是一個尋常的道姑,那時李素再將東陽迎娶進門,朝野幾乎翻不起什麼風浪了。
當然,不少朝臣諸如褚遂良等看出了李素的用意,不忿之餘紛紛上疏。公主是天家的一部分,代表至高皇權,不可無罪而除,更不可輕言嫁尚,尤其是那種自己家裡本就有一位正室夫人的渣男……
上疏勸諫的人不少,李治卻留中不發,不給任何態度。
過了幾日,大家便看出了李治的心思。
無論從君臣交情,還是李素與東陽這些年半遮半掩的情韻之事來說,這次東陽被除公主名號已然成了一件水到渠成的事,更多的人甚至隱隱等待著這個結果,換個角度來說,本是一段千古佳話,旁人何必做那焚琴煮鶴的惡事?
朝臣議論了幾天後,漸漸偃旗息鼓,褚遂良等老臣也不吱聲了,算是默認了對李素和東陽的成全。
太平村,東陽道觀內。
乍聞聖旨,東陽呆怔許久,然後神情平靜地跪在老君像前,誦了整整一日的心經,夜半無人時分,道觀正殿傳來東陽釋然而又哀慟的哭聲,聲若嬌鶯初啼,聞之令人莫名心酸,仿佛哭盡半生悲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