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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雖然不怎麼看得起商人,但君臣對商業還是頗為看重的,流通熙攘,互通有無,這個時候的君臣都知道這是強國富民之道。因為西州這座孤懸大漠毫無價值的城池,而致大唐的商業受了影響,這筆帳怎麼算都虧了,所以不僅是朝臣,連長孫無忌和房喬兩位宰相都覺得不如放棄西州。
強大的民族自信心給了大唐朝堂豁達的風氣,無所謂寸土必爭的說法,因為所有人清楚,放棄不是妥協,而是因為利弊,如果大唐想要,可以很輕鬆的再拿回來。
連宰相都是放棄西州的態度,下面朝臣的想法可想而知。
對長孫無忌的說法,李世民不置可否,只是淡淡一笑。
「西州,果真能放棄麼?」
長孫無忌濃眉一擰,頓時聽出味道不對了:「西州……莫非還有別的說法?」
李世民指了指地圖,笑道:「輔機你再仔細看看地圖,看看西州的位置,你看,西州四面皆是大漠,地處高昌,龜茲,吐蕃,突厥等國的團團環伺之中,既種不出糧食,也別無物產,我大唐真正的國境實則在玉門關以內,出了玉門關再往前,哪怕推進千里,得到的無非也只是一片廣袤的荒茫沙漠,如你和朝臣所言,這些地方,包括西州這座城池,對大唐而言只不過是一塊雞肋……」
長孫無忌是國朝宰相,心思自是聰慧靈敏無比,凝目仔細再看了看地圖,頓時咂摸出一些不同的味道了,喃喃道:「一座處在群狼環伺的城池,尋常時候自是無一可取,不過反過來說,若大唐與西域諸國開啟戰端,這座城……嘶!」
長孫無忌忽然兩眼圓睜,倒吸一口涼氣,失聲道:「若是戰時,這座城的存在可了不得!」
李世民哈哈一笑,面現得色,顯然,多年前對西州的布局是他的得意之作。
「輔機不妨試想,若我大唐如今與西域諸國開戰,西州恰如一顆釘子,死死釘在沙漠中央,西域任何一個小國的進和退,都避不開西州,不把這顆釘子拔除,西域諸國永遠只能採取守勢,而無法向前進一步,反觀西州,若屯兵於城內,進可直取高昌,龜茲,甚至西突厥,退可與玉門關守軍聯兵一處,據險而守,若我唐軍沿絲綢之路西進,西州的存在還可對南面的吐蕃形成威懾,令松贊干布不敢妄動一兵一卒,從而為我王師取西域爭取主動,輔機啊,這座城……棄不得啊!」
饒是長孫無忌多年的涵養,此刻也是面現驚容,仿佛不認識般直勾勾地盯著李世民。
「難怪……這些年朝臣多次諫言陛下放棄西州,陛下未曾納諫,原來陛下……欲圖西域諸國。」
長孫無忌失神地喃喃自語,當思路轉到正確的方向,凝目再看西州時,地圖上的西州竟那麼的璀璨亮眼,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都無法讓人忽視。
李世民靜靜看著長孫無忌的反應,嘆道:「前隋對天下禍延太深了,大唐立國才二十年,正是百廢待興之時,無論農桑,還是工坊,甚至是商賈之道,都需朝廷扶助,所以,絲綢之路對大唐來說太重要了,這些年西域諸國頻頻在絲綢之路上襲擾來往商人,絲綢之路已不太平,而這條路卻是貫穿大唐到西域的唯一要道……」
說著,李世民的語氣忽然加重了,一字一字地道:「這條路,一定要掌握在朕的手心裡,否則朕寢食難安。」
長孫無忌一驚。
雄才偉略的帝王占有欲是非常強的,這一類人走路從來不看腳下,因為腳下的路一定是他的,誰都不敢攔著他,遠處的路也是他的,如果不是,占有它。
簡單粗暴蠻橫,可是他的拳頭大。
拳頭大的人不管做什麼事,都是理所當然的,再蠻橫無禮的事情做出來,自有無數人幫他把道理圓得完完美美。
「西域這塊地方,朕早欲圖之,只是數年前國力不敷,難以支應大軍西進,只能先把西州占住,大唐從此有了一個進可攻退可守的橋頭堡,布局妥當以前,亦不能輕舉妄動,怕打草驚蛇,刺激西域諸國抵抗,於是朕只派了兩個折衝府占住它,給西域諸國一種朕並不重視西州,只是順手占之的錯覺,如今看來,朕這一顆棋子落得很圓滿……」
長孫無忌苦笑道:「何止西域諸國,臣等這些跟隨陛下多年的老臣都沒看出來,只知陛下志在大唐北方的薛延陀和東方的高句麗,或者,西面的吐蕃也多少被陛下所顧忌,只是臣等從來不知,陛下竟欲圖西域諸國,而且已經布好了局,只等最後發動,這些年臣等卻被瞞了個死死……」
李世民哈哈大笑,臉上再次現出得色。
長孫無忌倒也不是完全說奉承話,李世民欲圖西域這個想法,朝中諸臣確實沒想到,更沒想到李世民已提前六年布局,西州這枚棋子在六年前被李世民雲淡風輕地落在這個不顯眼的地方,任誰看在眼裡都是一步廢棋,然而當其餘的棋子在棋盤上擺開陣勢,一切布局妥當後,回過頭再看當初的這一步廢棋,頓時發現這步廢棋在整個布局中發揮著無比重要的作用,它仍靜靜待在棋盤上的原地,如同軍陣中的陣眼,無形中竟散發著沖天的殺氣。
長孫無忌琢磨了許久,看著地圖上西州的位置,聰慧的他漸漸已明白了李世民的所有意圖,緩緩道:「陛下意欲何時發動?」
李世民的臉色頓時有些不好看了,哼道:「原本以為半年能平滅薛延陀,誰知戰事並不如朕想像中那麼順利,相比之下,薛延陀更是朕的心腹之患,一定要平了薛延陀才能騰出手來收拾西域,所以,這一等少說也要三個月到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