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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陽忽然犯了拗勁,搖頭道:「不,她不是陌生女子,她是你明媒正娶的夫人,以後要與你同度一生,禍福共之的良人,李素,此刻你不應該在這裡,快回去吧,莫讓她再等你了,等人的滋味很難受,當初我娘親在宮裡等父皇,痴痴等了一輩子,直到死後閉了眼,終究沒能等到他,李素,莫讓世間再多一個苦命的女子了,回去吧,當我求你,行嗎?」
見李素沉著臉不說話,東陽急了,掙開他的懷抱,道:「快回去!我也回道觀了,天這麼冷呢……」
李素終於不甘不願地點點頭。
東陽悽然一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再與他道別,轉身便走。
李素抿了抿唇,見她的背影越行越遠,長嘆口氣後,也轉身離開,二人背道而行,仿佛各自走向不再有交集的人生。
走了十幾步,李素忽然停下腳步,轉過身,看著前方的一片漆黑。
對面的腳步聲也停下了,遠遠傳來東陽的催促:「為何不走了?」
李素笑了:「你看得見我?」
「……我聽得見你,你停下了。」東陽遠遠飄來的聲音發顫。
李素朝她揮揮手,也不知她能不能看見:「這就走了,你回去路上小心,莫摔了。」
「知道了,你快回去。」
兩頭各自又傳來腳步聲,走了十幾步,又停下。
「怎麼又停下了?」東陽的聲音帶著幾許哭意。
「走呢,我正在走呢。」李素的眼眶也紅了。
「快回去,莫誤了良辰。」
「嗯,我真回去了。」李素忍著淚揚聲笑道。
腳步聲再次響起,漸行漸遠,直至消失。
離開河灘邊,李素靜靜在田陌邊站了一會兒,估摸東陽差不多已回去了,他又轉身朝河灘走去。
夜色仍舊黑得深沉,李素找了塊石頭坐下,望著河水發呆。
一夜過去,天邊露出朦朧的晨光,東邊的魚肚白漸漸映亮了熟悉的一草一木。
李素揉了揉凍得僵硬的脖子,嘆了口氣,身後卻赫然傳來一聲啜泣。
李素猛地回頭,東陽站在他身後不遠處痴痴盯著他,仍舊一身道袍,佇立寒風裡泣不成聲。
……
第一縷陽光照耀大地時,李素終究還是回家了。
家裡依然平靜無波,大門早早已打開,幾名家僕正打掃著門外的空地,見李素回來,眾人紛紛行禮,眼神里露出幾分怪異。
主人大婚當晚,居然徹夜不歸,可謂驚世駭俗了。
見李素臉色不好看,家僕們也不敢多說,行禮過後依舊各行職司。
薛管家踮著腳快步迎上來,管家到底懂得做人,對李素扔下新娘獨守空房的惡劣行徑隻字不提,大著嗓門吆喝著丫鬟給少郎君備水洗漱,並且小聲地給李素稟報家裡的動靜。
老爺昨晚大醉,到現在還沒醒,前院廂房裡的呼嚕打得山響,怕是日上三竿也起不來。
新房裡的紅燭燃了整整一夜,有好事的丫鬟半夜偷偷隔著窗子看了一眼,少夫人仍一動不動坐在床榻上,似乎坐了一整夜。
下人的眼睛往往最勢利,主人對夫人的態度決定了下人對夫人的態度,薛管家小心看了看李素的臉色,遲疑道:「少郎君,夫人畢竟是您明媒正娶的,喜不喜歡的另說,名分終究擺在那裡,要不……還是遣兩個丫鬟服侍少夫人的起居如何?」
李素心中閃過幾分愧疚,聞言點點頭:「昨夜火器局裡有緊急公事必須等我去辦,所以臨時離家,倒不是我對少夫人有成見,薛叔回頭告訴下人們,少夫人永遠是少夫人,背後莫亂嚼舌頭,更莫對少夫人有絲毫不敬,若讓我知道有誰怠慢了少夫人,直接打斷腿扔出去。」
薛管家會做人,對李素編的鬼話毫無懷疑,至少表面上毫無懷疑,聞言忙不迭點頭:「老漢早吩咐過下人了,少郎君和少夫人是主,我們是仆,這點輕重還是分得清的,以後家中大小事務,除了老爺和少郎君外,老漢也會向少夫人稟報,不敢欺瞞。」
李素滿意地點點頭,抬步往內院走去,邊走邊道:「少夫人一夜沒睡,現在睡下了嗎?」
薛管家笑道:「後院丫鬟說,少夫人一直沒出新房,沒有吩咐她們也不敢擅闖,倒真不知她睡下沒有。」
二人邊走邊說,很快走到後院的拱門處。
到了這裡,薛管家就不方便再進去了,大戶人家講究規矩,除了男主人以外的男性下人進後院會被打死的。
李素抬腿準備跨進拱門時,忽見迎面走來一位陌生的女子,穿著大紅的禮服,靜靜站在拱門內,朝李素盈盈一拜。
「妾身許氏,拜見夫君。」
第二百八十五章 陌生夫妻
這是李素第一次見到他的妻子。
定親退親,來回折騰了半年,最無辜的便是這位許氏了。
許氏看起來年齡很小,十四五歲的樣子,模樣很文靜,黛眉如柳,紅唇如櫻,微垂著頭眼睛不敢看人,因為昨日已大婚,她的頭髮高高挽成婦人云髻,臉蛋上輕施了一層胭脂,眉心中間貼著菱形花鈿,一晚未眠,她仍是昨日成親時的裝扮。
李素打量了她片刻,很快轉移了目光。
挺美的姑娘,不像自己以為的那樣嘴歪眼斜還一臉美人痣,事實上她的容貌已是上上之選,難怪當初向許家求親的人家絡繹不絕,老爹李道正還是憑藉兒子的縣子身份才打敗了諸多競爭者,與許家定下了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