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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將放聲大笑,後面的敵軍將士高揚著刀劍,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呼聲,士氣一時如長虹貫日。
而城頭上,李素和守軍將士的眼中已充血通紅。
那被砍掉頭顱的二十多人,卻正是騎營派出去的斥候,一共四十餘,竟有一半被敵軍的前鋒生擒並斬首了,而且特意當著守城將士的面,下手毫無顧忌。
李素身後不停擂鼓的王樁已勃然大怒,鼓也不敲了,粗紅的脖子青筋暴跳,指著城下嘶聲吼道:「好個狗雜碎!老子今非把你剮零碎了不可!」
說完王樁轉過身從城牆馬道的一隻大筐里順手一抄,一隻備戰用的小陶罐被抄進手裡,湊近城牆上架鍋燒火油的大爐子一點,陶罐的引線頓時哧啦一聲開始冒白煙,在敵軍武將滿頭霧水的注視下,王樁掄圓了胳膊,吐氣開聲猛地一聲暴喝,點燃的小陶罐被他扔了出去。
此時敵軍那名耀武揚威的武將離城門尚距二十餘丈左右,恰好是弓箭最遠的射程邊緣,這個距離算是非常安全的,除非天生神力又有精確準頭的神射手,否則不可能射中他,可是王樁卻不一樣,他本來天生力氣大,而且還當過陌刀手打熬了一陣子,力氣更是突飛猛進,這隻陶罐冒著白煙被憤怒中的王樁奮力扔出,落地時恰好在那名武將的正前方。
直到陶罐落地,武將低頭一看,才看清陶罐的模樣,見它仍哧哧冒著白煙,武將雖不明,但覺厲,下意識便預感到眼前這個東西不是什麼好東西,雖然形狀有點像壽桃,但可以肯定對方把它扔下來絕不是給自己拜壽的,於是趕緊撥轉馬頭準備後撤,這時只聽「轟」的一聲巨響,那隻黑乎乎的陶罐忽然炸了,武將剛只掉轉了一半身子,便一聲慘叫從馬背上栽下來,半邊身子黑乎乎的,胳膊肩膀腹部全插著密密麻麻的三角形鐵片,最致命的卻是胸口處兩枚,直接沒入心臟部位,武將睜開眼使勁抽搐幾下,最後終於不甘地氣絕而亡,至死臉上還保持著極度驚愕的表情,似乎仍不敢相信自己竟被一隻不起眼的小陶罐稀里糊塗奪去了生命。
武將生死事小,敵軍前陣卻因這一聲不知名的巨響而亂了套,前排手執盾牌弓箭和長矛的軍士們紛紛嚇得面無人色,整齊的隊列馬上出現亂象,並且不停往後退了大約二十丈才停下來,驚疑不定地注視著城頭。
不僅是前陣,連敵軍的中軍和左右側翼也驚悚了,那聲巨響,以及輕易要了己方武將性命的小陶罐,氣勢洶洶殺氣騰騰的整支敵軍被嚇呆,中軍和左右兩翼也開始出現不穩的跡象,一時間人喊馬嘶,熱鬧非凡。
如虹的士氣仿佛當頭被淋了一盆涼水,頓時現出頹勢。而城頭上,守城將士卻發出一片欣喜的歡呼聲。
畢竟是一件新奇物事,雖然曾經在松州城下對吐蕃人用過,但時下交通不便,難有訊息交流,西域諸國只知吐蕃敗在大唐之手,但具體是如何敗的,卻有太多光怪陸離的說法,不論是軍人還是百姓,對自己不了解而且明顯很危險的物事是天生帶著高度警覺和畏懼的。
中軍的鼓點節奏愈發急驟了,可士氣終歸已頹,此時再攻城的話,傷亡必定不是小數目。
很快中軍後方傳來一陣鳴金聲,前排的將士如蒙大赦,二話不說紛紛往中軍陣中退去,黑壓壓的如退潮般跑了個乾淨。
城頭上,李素也悄然鬆了口氣。
今日這一關算是暫時對付過去了,至於明日……
李素苦笑兩聲,或許,自己和數千將士們已沒有明日了吧……
……
大漠深處。
許明珠騎在駱駝背上,纖細的手裡還握著一根鞭子,她在不停抽打催促著駱駝,駱駝吃痛,每走幾步便發出一聲哀怨的嘶嚎,可許明珠卻毫不知憐憫般不停地抽打著它。
她的身後,跟著程處默和程家莊的一千名老兵,以及玉門關中郎將田仁會奉詔親自領軍的三千精銳兵馬。
四千人已連趕了兩天兩夜的路,許明珠不知疲憊不願休息,小小的身體裡不知藏著怎樣的精力和信念,竟一路支撐至此,可是,她能撐,後面的將士卻撐不下去了。
啪的一聲脆響,駱駝的臀部又多了一道鞭痕,許明珠的身後,程處默催趕著駱駝上前,沉聲道:「弟妹,該讓弟兄們歇一歇了,這樣趕路下去,將士們體力耗光,縱然到了西州城下也是被圍而殲之的下場。」
第四百一十五章 不輸鬚眉
許明珠其實很累了,累得多說一句話都仿佛會耗盡身體裡最後一絲力氣。
一個出身商賈的閨秀小姐,出嫁前和出嫁後,自家和夫家的內院便是她全部的世界,方寸之地騰挪遊走,優雅而寂寞。可是自從夫君赴任西州,而她也任性地跟來後,她的人生從此不一樣了。
她看到了更大的世界,經歷了更多的事情,也擔起了更多的責任。
連她自己都想不到,一個救夫君性命的女人,原來可以爆發出如此不可思議的力量,一個柔弱無依的女人站在數千將士漢子面前,竟不輸鬚眉分毫。
夫妻之情在危急關頭似乎已不是最重要的了,許明珠甚至到現在都不知道夫君對她究竟是有情還是無情,無論有情無情,她該做的事情都要做,不該她承擔的責任,她也要承擔,從成親那天起,她與他的人生便註定綁在了一起,分不開,拆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