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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長孫府門前沒多久,長孫無忌的長子長孫沖便迎了出來。
長孫沖和李泰是嫡親的表兄弟,都是自家親人,迎來送往間自然少了許多虛偽的客套,二人見面互相拱了拱手,便算是見過禮了,然後長孫沖一言不發將李泰迎進門內。
李泰走得很慢,兩條又肥又短的腿支撐著龐大的身軀顯然很辛苦,長孫沖也不急躁,很有耐心地放慢了腳步,陪他一步一步往前堂挪。
「舅父大人可在府上?」李泰一邊走一邊問道。
長孫沖點點頭:「剛從尚書省回來,聽說你來了,特意在前堂等你。」
李泰目光閃爍:「近日父皇可曾與舅父大人說過什麼要緊的話?」
長孫沖笑了笑:「我只在禁宮應差,父親極少與我談起朝堂之事,尤其是與陛下的交談,更是守口如瓶,不如你自己去問他老人家?」
李泰嘆了口氣,抬袖又擦了把汗,苦笑道:「舅父大人那脾性,我問這個不是找罵麼?」
長孫沖笑道:「父親大人向來公私分明,否則也當不了這個國朝宰相,你有什麼話要問,出口前務必三思,想清楚了再說,否則難免被父親訓斥,白白討個沒趣。」
李泰苦笑:「其實今日我本不該來的,如今正是父皇即將立儲的關口,我貿然出入長孫府,多少會被人詬病,只不過,今日不得不來,有些事必須要請舅父大人支持,我才能繼續走下去……」
長孫沖猶豫了一下,原本以他的涵養,有些敏感的話題不該隨便問的,哪怕是自家表兄弟也不行,不過長孫沖終究也是個年輕人,還沒到能夠完全壓抑住好奇心的年紀,猶豫之後,長孫沖忍不住問道:「你今日來我家,為的是陛下立儲之事?」
李泰點點頭:「不錯,此事很重要,為了此事,我也顧不得避嫌了。」
長孫沖皺眉:「陛下立儲的人選十有八九就是你,朝堂民間不是早有定論了麼?」
李泰神情浮上幾許苦澀:「定論?正式冊封皇太子的聖旨頒行天下以前,誰敢輕言『定論』二字?真正的『定論』,唯父皇一人一言而決,別人的話,頂多只是猜測罷了。」
長孫沖終於聽出不對勁了,驚訝地看著他:「你的意思是……未來的儲君有可能是別人?」
李泰陰沉著臉,沒吱聲。
長孫沖愈發震驚,一臉不敢置信:「這……不可能吧?怎麼可能是別人!這……豈不是要天下大亂了!」
李泰咬著牙,冷冷道:「不一定是別人,但也不一定是我,今日我來便是想請舅父大人幫我拿個主意。」
第八百零六章 利來利往
當李承乾還是東宮太子時,李泰便對這個位置虎視眈眈了。那時的李泰才十幾歲,別的皇子在這個年紀不是青樓狎妓,呼朋買醉,便是遊獵山林,踩踐農田,而李泰,卻在府中埋頭苦讀,與王府幕僚日夜商議如何得到父皇的寵愛,如何在朝臣中爭取威望。
機會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反過來說,機會也終會拋棄不珍惜的人。於是沉迷聲色的李承乾終於轟然倒下,東宮儲君之位空缺,李泰成了最熱門的繼任者。
苦了這些年,當李泰自覺已守得雲開見月明之時,李治這個不起眼的小屁孩出現在他的視線中。
儘管是同父同母的嫡親兄弟,但李泰向來是看不起李治的,在他的印象里,李治仍是一個沒斷奶的娃子,一點點風吹草動就哭哭啼啼找父皇安慰,被兄弟欺負了只能忍氣吞聲,懦懦弱弱地躲在一邊生悶氣,膽小怕事優柔寡斷,這種人教李泰如何看得起他?
可是,偏偏李治成了他爭奪儲君之位最大的對手,勁敵。
李泰現在想起來都仿佛做夢一般。真的是莫名其妙啊,沒聲沒響的,怎麼就突然想當太子了?他是這塊料麼?
原本可以完全無視,只當他是跳樑小丑上躥下跳,可令李泰更惱怒的是,李素不知發了什麼瘋,竟然決定輔佐李治!
吃錯了藥啊!
你輔佐誰不好,非要輔佐這麼一塊廢材?顯你能耐大麼?你知不知道你要輔佐的這個傢伙根本跟一塊爛泥沒什麼區別?大唐未來的帝王,要有聰明睿智的頭腦,要有鐵石般堅硬的心腸,要有殺伐果斷的魄力,你輔佐的這個傢伙他占了哪樣?憑什麼便讓你對他青眼相看,甚至不惜拒絕自己這個熱門的東宮人選的招攬?
太多的事情想不通了,無論怎樣憤怒,怎樣怨恨,李泰卻很清醒地意識到,當李素決定輔佐李治的那一刻起,李泰就不能再拿李治當一個小屁孩看待了。
李治已成了他李泰最大的對手,哪怕李治是一塊扶不上牆的爛泥,李泰也必須對他重視起來,把他當成與自己完全平等的敵人。
只因為,李治的背後站著李素。
李素的本事能耐,李泰已領教過許多次,他知道這個外表風度翩翩看似溫潤君子的人有多可怕。
說白了,這次儲君之爭的敵人不是李治,而是李素。
長孫無忌穩穩端坐在前堂,頜下青須飄逸,不怒自威,李泰走入堂內,長孫無忌起身先朝李泰行了臣禮,然後李泰再朝他行晚輩禮。
禮不可疏忽,哪怕是自家的親外甥,長孫無忌的禮數也做得十分周全,讓人挑不出半點錯處。
互相見禮後,二人各自落座,家中丫鬟奉上兩盞清茶,李泰凝目一看,臉色頓時有些不自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