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晃晃悠悠一個多時辰,馬車進了長安城,進城後拐了個彎兒,逕自上了朱雀大街。
長孫府就位於朱雀大街上。
天還沒黑,長孫府上張燈結彩,門口掛上了紅色的燈籠,隔著老遠都能聽到府里幽幽傳來絲竹笙簫之聲,裡面熱鬧非凡。
李素下了馬車,從懷裡掏出名帖往一名家僕面前遞去。
家僕好奇地看了李素一眼,遲疑著接過名帖。
李素暗暗嘆了口氣,他多麼希望能夠遇到那種家僕有眼不識泰山,把他這位尊貴的客人當成叫花子趕遠啊,正好遂了李素的意,哪怕長孫無忌反應過來,他也完全可以像瓊奶奶的言情主角一樣捂著耳朵大叫「我不聽不聽不聽……」,然後一臉悲傷的跑遠……
可惜,長孫家的家僕太有素質了,展開名帖確認了一下,臉色立馬變得非常恭敬,躬身朝李素行了一禮後,殷勤地領著他往府里走去。
走進長孫府前堂,只聽得一聲長笑,長孫無忌穿著華貴的綢衫,從裡面走出來。
「李家娃子,老夫請你一回可著實不易啊,今日還得多謝你賞臉了。」
第一百八十章 文武有別
長孫無忌笑聲很豪邁,有武將之風,雖是文人出身,當年追隨李世民的時候也曾馬上征戰過,大唐的這些開國功臣里,文官基本都有征戰的經歷,據說當初羅藝謀反,長孫無忌還被任為行軍總管,親自掛帥出征過。
一身黑色綾綢長衫,腰間繫著一根碧綠玉帶,頭髮挽得很隨意,松鬆散散的用一根碧玉簪固定住,足上的足衣已然褪去,赤腳踩著一雙木屐,喀啦喀啦地迎出來,此時的治世名臣從裡到外透著放蕩不羈的味道,頗得魏晉狂士之形神。
先聲奪人,長孫無忌第一句話就讓李素的笑臉僵住了。
「小子李素,拜見趙國公,小子年幼無知,不識禮數,還請……」李素趕緊行禮,口中稱謂亂七八糟,客氣就夠了,叫什麼無所謂,要的就是這個態度。
長孫無忌一巴掌拍在李素肩上,笑罵道:「小子倒是實話實說,果真不識禮數,跟程知節那幫老貨伯伯前叔叔後,到了老夫這裡就只剩個趙國公,咋地?覺得老夫不配被你叫聲伯伯?」
這話有點重了,從見面到現在,長孫無忌的話里總透著一股子綿里藏針的味道,也不知他是確實意有所指,還是平日說話就這種欠抽的習慣。
李素不知不覺冒了一層冷汗,急忙躬身改口:「小子拜見長孫伯伯。」
長孫無忌哈哈一笑:「這才對嘛,小娃子莫怕,剛才老夫只是與你說笑,不過說來確是你不對,且不說老夫爵位官職,就說老夫的年紀,比你爹都大了不少吧?好說也能算你的長輩了,長輩連番請了你兩次都請不動,你說是何道理?」
李素惶恐道:「長孫伯伯恕罪,確是小子失禮了,能被長孫伯伯邀宴是小子的榮幸,小子怎敢推脫?委實是……委實是小子不爭氣,前些日子酒後喪德,做了件混帳事,被陛下削爵罷官,小子有負聖恩,無顏見朝中諸位長輩……」
長孫無忌笑得越發開心了:「不錯,小娃子是個人才,假痴不癲的路數,老夫當年追隨陛下南征北戰時已玩過不知多少次了,小娃子既對老夫生了畏懼心,往後老夫邀宴逕自派人直截了當說聲不來即可,這種爛藉口以後莫拿來糊弄老夫。」
李素的笑容越來越僵硬,果然,長孫無忌已看穿了他的伎倆,神煩啊,這幫人的腦袋都是怎麼長的?
長孫無忌看出了李素的窘態,拍著他的肩笑道:「罷了,老夫只是隨口一說,小娃子莫往心裡去,你為陛下的大唐社稷立過不少功勞,有些功勞可堪稱開疆闢土之功,難得的是小小年紀不驕不妄,深藏功名,頗識進退,如此人才,老夫不能不提點一二,你啊,少跟程知節那老貨學這種歪本事,自以為得計,實則毫無用處,老夫觀你本是心正之人,而且要文才有文才,隨手作詩便是千古佳作,又深得陛下恩寵,往後多跟我們文官親近才是正理,整日跟那幫子老殺才廝混一處是何道理?」
李素呆了半晌,終於聽懂了。
原來長孫無忌是想把他拉進文官陣營啊。
很傷腦筋的選擇。
大唐如今正迎來事業上升期,自從貞觀四年滅了東突厥後,大唐君臣的心氣高了,李世民揮舞著大棒滿世界找敵人,專治各種不服,一致對外開疆闢土的大環境裡,朝堂的文官和武將也難得出現了一團和氣的局面,本來大唐以武立國,朝中武將多是當年跟隨李世民打江山的部將,大一統朝代里慣有的文尊武卑的風氣暫時並未出現。
然而文人的骨子裡終究是崇文鄙武的,這是無法改變的天性,長孫無忌也不例外,所以今日他才當著李素的面說出這番話。
李素摸著鼻子苦笑,直到今日才知道,原來自己居然是文人那一邊的……
長孫府前堂的絲竹笙簫之樂在笑鬧聲中依然悅耳動聽,長孫無忌該說的話都說了,執手拽住李素的手腕往裡面走,邊走邊笑道:「小娃子莫多想,今日老夫邀宴沒有別的意思,僅只讓你認個門,往後有什麼好的詩作,或是做出什麼好玩的新奇物事儘管拿來,好好的東西讓給程知節那老匹夫,實是暴殄天物,糟踐了。來,堂上飲酒。」
李素被長孫無忌拽著手腕拉到前堂,堂內玄關處脫了鞋,李素穿著足衣小心入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