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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素嘆道:「離開西州,我一眨眼便能想到不下十種法子,可是,離開西州後,我就真的安全了嗎?真的遠離是非了嗎?待在長安便真的高枕無憂了嗎?你記不記得,僅只去年一年,我在長安便遭遇到多少次性命攸關的危難?天下雖大,哪裡有真正的淨土,樂土?」
「可是……你留在西州……」
「我之所以到現在還留在西州,並且在大敵來臨之前盡心盡力為西州做著這一切,其實也是想看看自己究竟能做多少事,能做到何等地步,做的這些對西州究竟有沒有用,還有……」
李素的語氣忽然變得激昂起來:「還有就是,我來到這個世界,已習慣了隨波逐流的日子,可我還想試一試逆流而上的滋味!」
第三百七十三章 草原戰事
李素懶散,李素消極,李素的人生追求只是面朝涇河,吃好喝好,做一個與世無爭的富家翁,如果再貪心一點的話,或許……多賺點錢?
無欲無求的人往往最快樂,所以李素一直是快樂的,遇到任何艱辛危難,他都能從容面對,然後一路微笑,淡然化之,世間誘人的欲望太多,不被欲望左右的人生才豁然通達。
李素一直對老天很感恩,而且單方面理解了老天讓他重活一次的用意,用意或許很複雜,但他可以肯定,老天讓他重活一次不是為了讓他去玩命的。
眼下西州的情勢對李素來說就是玩命。
可是,既然來了西州,便只能坦然面對一切困厄,懶散是懶散,懶散不是懦弱,在情勢還沒有壞到無可挽救之前,終歸要盡力去將這座即傾的大廈扶一下,扶不扶得起來是另一回事,哪怕最後的結果仍是無濟於事,無可改變,李素逃跑時也能毫無愧疚,畢竟自己盡力了。
什麼都不做,看見危險掉頭就跑,這才是真正的懦弱。
隨波逐流是人生態度,迎難逆流而上,是為了對得起自己。
……
北方草原,罡風凜冽。
入冬時節,大雪覆蓋牧場,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風聲在草原上呼嘯而過,發出悽厲的尖嘯,萬籟俱寂的雪地上,隱約聽到淒婉的胡琴聲,還有部落牧民哀傷的古謠。
唐軍的營帳布置得很整齊,而且深具章法,粗實的柵欄深扎入地里,將數十里連營圍起來,營帳以梅花狀整齊排列在空曠的草原上,從上空望去,像一朵朵雪地里的臘梅綻放,美麗中帶著濃烈的肅殺之意。
中軍大營內,一頂碩大的金黃色的大帳被緊緊圍在中間,披甲執戈的將士迎著凜冽的寒風巡梭游弋。
金色大帳是李世民的帥帳。
黃色是皇室專用的顏色,代表著至高無上的皇權。然而隋唐以前,黃色並非皇家專用,普通平民皆可著之。隋唐以前,每個朝代尊崇的顏色都不一樣,比如秦朝,便是以黑色為尊,春秋戰國時期的諸侯們都很迷信,那時很講究陰陽五行,將之用於國家,即所謂的「五德始終」,意思是金木水火土五行代表的德性如日月星辰般周而復始,運轉不休,而秦朝之前,真正大一統的朝代是周朝,然後周朝被術士們推算出屬於火德,秦始皇統一六國,取周而代之,以五德來說,自然是水德,水滅了火嘛,水的代表色是黑色,於是秦朝便以黑色為尊。
以後歷朝歷代對顏色的尊崇都不一樣,直到隋朝時,才漸漸採用黃色為尊,因為黃色屬土德,五行學說里以土為尊,意喻為「中央土」,也應合了「國以土為本」的說法,符合儒家大一統理念,而一個「中央土」的帝國,自然有別於鄰國四夷,況且《易經》中的坤卦有一陰爻,名曰「龍戰於野,其血玄黃」,從字面意思來說,真龍戰於城郊受傷,流出來的血是玄黃色的,恰好也為黃色為尊提供了一個間接的注釋。
所以到大唐立國後,高祖皇帝李淵下旨,從此明黃色為皇帝專用顏色,天下臣民皆不准著明黃,違者治罪,從高祖皇帝以後,明黃色才正式作為皇帝專用,這個規矩自唐以後傳延一千多年,再無改變。
皇帝嘛,總要有點特權的,不然當皇帝的快感在哪裡?李世民辛辛苦苦又是殺兄,又是弒弟,又是逼父皇退位,圖的還不是裹上這件全天下只有他一人能穿的絕版龍袍。
金色大帳正中擱著一個銅製的大火盆,火盆里燒著貢炭,通紅的炭火不時發出噼啪輕響,襯映著李世民那張陰沉的臉。
平滅薛延陀並不容易,比想像中更難,哪怕唐軍將士有了李素所制的震天雷,戰事也並不順利。最初確實打得順風順水,唐軍與薛延陀各部落開啟戰端,接戰時排開陣勢,黑色的陶罐點燃後如漫天飛雨般飛向薛延陀的軍陣內,此起彼伏的爆炸聲和慘叫聲令唐軍將士的士氣一時如長虹貫日,勢不可擋。
然而最初薛延陀將士對震天雷的驚恐過後,薛延陀的真珠可汗也迅速做出了應對之策,與唐軍接戰時將己方將士之間的間距拉開,震天雷落在敵陣中爆炸,但殺傷力並不大,同時雙方接戰後,薛延陀的騎兵奮不顧死地衝進唐軍前鋒陣中,與唐軍鏖戰一處,敵我難分,震天雷頓時也失去了作用。
直到這時,李世民才想起李素曾經說過的話。火器不是萬能的,不是無敵的,左右戰爭勝負的非器,而是人,正確的戰策,士氣高漲體力充沛的將士,以及天時地利人合的條件,才是戰爭真正的勝負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