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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雀,我可憐的兒,爾被此事拖累矣!朕無錯,你也無錯,錯的是慾壑難填的人心啊!太子做下如此大逆之事,朕……已容他不得了!」李世民垂淚泣道。
李泰哭聲愈發大了,手腳並用爬到李世民身前,大哭道:「父皇何出斯言!兄長有錯,兒臣願為他分擔之,兄長只是一時糊塗,或許只是酒醉衝動之舉,待他醒悟終會後悔,兒臣求父皇給兄長一條生路,勿使屠戮,傷了親倫,父子手足相殘,何其痛也,兒臣不忍睹!」
不得不說,李泰是個聰明人,聰明得太過分了。
今夜冒著風險,又是嚎啕又是哭訴,演技爆棚,為的就是這一刻情真意切說出這番話,他很清楚,在這個親兒子背叛,父子刀劍相向的夜晚,父皇的心中該是多麼的悲痛寒心,多麼的孤獨痛苦,所以李泰來了,冒著極大的風險進了宮,跪在父皇面前演了一出父慈子孝的好戲,一切的目的,便是為了說出剛才那番話。
凡事最怕對比,人與人也最怕對比,相比太子李承乾不孝不仁,大逆不道,李泰此時卻跪在父皇面前為親兄長求情,在李世民最痛苦最孤獨的時候,兩個兒子截然不同的表現落在他眼裡,將會是怎樣的感觸?
果然不出李泰所料,這番話狠狠擊中了此刻最脆弱的李世民,李世民聞言大哭,忘情將他摟進懷裡,不停喃喃道:「青雀,青雀,朕的乖兒,你未曾負朕,很好,這很好……」
父子二人抱頭痛哭,李泰心中一塊巨石終於落地,此刻他心中其實很想笑,得意的那種笑。
有了今夜這番仁孝無雙的話,再加上他僅次於李承乾的嫡子身份和長幼排序,將來的太子之位恐怕已十拿九穩了。
空蕩的大殿內,父子二人傷心痛哭不已,殿門外,常塗的身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殿外。
「陛下,常迎望所部已中埋伏,三千叛軍進長樂門後,被李績所率羽林禁衛射殺近半,余者被關在瓮城內負隅頑抗,無處可逃,東宮那邊,程知節已率右武衛將東宮團團圍住,未曾攻入,請陛下示下。」
李世民哭聲方止,抬袖先為李泰擦乾了眼淚,然後仰頭悠悠長嘆,仿佛嘆盡胸中所有濁氣,悲痛的神情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漸漸變得平靜,冷漠,寒氣四射。
「青雀,你方才說不知太子為何謀反,朕其實也不知,走,與朕一起去東宮,朕要當面問問他!」
李泰點點頭,乖巧地跟在李世民的身後,緩緩走出殿門。
第六百八十九章 遇伏功敗
太極宮,長樂門。
長樂門是皇城內門,與承天門,永安門三門並列,群臣每日朝會先入含光門,入含光門便意味著進入皇城範圍,再往裡緩行數里,才到長樂門,入長樂門便意味著進入了皇城的核心範圍,朝會所在的太極殿,皇帝的後宮各色宮殿,皆在長樂門以內。
今夜的長樂門內外屍橫遍地,鮮血將門內廣場上的青石磚地都染紅了一大片,急驟的雨水與鮮血混雜一處,卻仍未能沖淡那令人窒息嘔吐的血腥味,蜿蜒的鮮血仍舊那麼濃稠,刺目。
這是一場單方面的血戰,所謂「單方面」,是因為叛軍中了埋伏,太子左率衛右郎將常迎望率兵從東宮出發,直奔太極宮而去,一路上躊躇滿志,幻想著重複當年李世民玄武門之變的壯舉,實施突襲一舉將李世民拿下,而他常迎望作為從龍功臣,太子李承乾最堅定的擁戴者,並且指揮了奪門逼宮最重要的一戰,如此功勞,堪比天大,來日大局鼎定,李承乾登基,而他常迎望的身份地位必然無法想像的尊貴,可謂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未來的富貴榮華,全系此戰,畢其功於斯役。
所以常迎望領兵出東宮的時候是非常志得意滿的,他本不是有本事的人,精於人卻疏於事,說得直白點,此人早年投身行伍,只知對上官逢迎阿諛,但本身的能力卻很不足,偏偏做官的運氣不錯,不知怎的便攀上了太子李承乾的高枝,而李承乾這個人當然也是個昏庸的皇二代,有人拍他馬屁便樂得不知天南地北,二話不說便升官,反正天下是他老子打下來的,他怎麼禍害都不心疼。
一來二去,五六年的時間,未立寸功的常迎望從一個小小的火長慢慢升到了右郎將,可謂大唐軍史上的奇蹟,而當上右郎將的常迎望抱太子大腿的力道也越來越大,實可謂你若不離不棄,我必生死相依,如果不是長得太醜,常迎望也不介意頂替稱心那個妖艷賤貨的位置。
這樣一個人,指望他能做出什麼驚天動地的功績,將程咬金李績這些當世名將踩在腳下,實在是痴心妄想。
所以,常迎望不出意料地中了埋伏,一個只知阿諛逢迎的人,遇到李績這種近似於開了外掛般的名將,理所當然地栽了。
三千叛軍躊躇滿志剛進了長樂門,兩頭的宮門便忽然關閉,宮門城頭上伸出無數弓箭,英國公李績披甲戴盔,面色陰沉,嘴裡冷冷迸出兩個字,「放箭」,漫天箭雨朝宮門內的三千叛軍激射而去,長樂門內恰好是一座瓮城,四面城牆,唯南北兩道宮門出入,宮門關閉後,叛軍正應了「瓮中捉鱉」這個成語,兩頭堵死,城頭不停放箭,幾個呼吸間,三千叛軍便傷亡小半,過了一炷香時辰,叛軍哭聲狼嚎般扔下兵器,跪地投降。
這年頭投降不是那麼簡單的,不僅僅要看誠意,也要看價值和造成的嚴重後果,對皇權統治來說,留下這伙叛軍的弊明顯大於利,給他們活路等於給未來的大唐帝國繼續埋下隱患,所以叛軍的投降根本沒有用處,李績仍站在城頭毫無表示,大將軍沒下令,城頭左武衛將士便繼續執行軍令,不管下面的叛軍有沒有放棄抵抗,投降的姿勢多麼誠懇感人,手中的箭矢仍毫不留情地朝叛軍激射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