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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素愣了片刻,隨即感動不已。
話說得冠冕堂皇,可李素明白,李績這是在用實際行動給自己撐腰,從軍事上給自己提供了底氣,邊境的大唐軍隊對吐蕃形成威壓制約,從而間接地影響長安城的吐蕃使團,減輕李素解決和親麻煩的壓力。
李素感動地看著李績,訥訥道:「李伯伯高義,小子銘記在心……您這麼做可是擔了風險呀,小子實在想不通,您為何……」
李績擺擺手,道:「閒話休提,一切待你出獄後再說,老夫今來看看你,主要是想說說這事,事說完了,老夫這便走,出來後不妨先來老夫家裡坐坐,往年盡看你跟程家那群大小土匪廝混,以後多往老夫這裡來,莫厚此薄彼了。」
說完李績轉身便走,留下一頭霧水的李素獨自發呆。
……
第三天,李素從牢里放出來了。
這次也是他自己要求的,找人向太極宮遞了一份奏疏,很快李世民便下旨釋放李素,還遣宦官給他帶了一句話,「由爾定奪」。
李素知道李世民的意思,放他出來是要讓他解決和親和稻種之事,而且必須做得兩全其美,否則,可就不止是蹲牢那麼簡單了。
在獄卒們送瘟神般的目光里,李素大搖大擺地走出了大理寺監牢,上了門外等候的馬車,匆匆往家裡趕。
牢里蹲了十幾天,實在太想念家人和家裡那個大浴池了,必須泡個痛快。
回到家剛與老爹和許明珠見著面,還沒來得及跳進大浴池裡泡個熱水澡,李素便聽到一個極度震驚的消息。
「舅舅?誰家舅舅?」李素愕然地看著李道正。
「你的舅舅!」李道正神情有些怔怔。
李素呆滯地看著老爹,隨即笑道:「孩兒什麼時候冒出個舅舅了?爹,莫鬧,快去地里看看莊稼,孩兒先去泡個澡……」
李道正怒道:「大冬天的,地里莊稼早割了,看個屁的莊稼!我說你有個舅舅你不信咋?」
「當然不信,這些年一直是咱們父子相依為命,什麼時候冒出個舅舅了?」李素笑了笑,隨即臉色一變,看著老爹的臉色,小心翼翼地道:「不會是孩兒蹲牢這幾天,您不聲不響續了一房弦,給孩兒找了個後娘吧?這位後娘上面有個哥哥?」
李道正呼吸開始急促,殺氣醞釀中……
李素拍了拍他的肩,笑道:「爹您放心,孩兒很開明的,爹您才四十來歲,正是龍精虎猛一柱擎天之年,早該娶一門親了,不管看上哪家女子,哪怕是寡婦也行,孩兒一定給您把親事辦得隆重熱鬧,滿城皆知,風風光光把她娶進門,往後孩兒把她當娘一樣尊敬……」
頓了頓,李素小心地道:「孩兒多嘴問一句啊,您找的是女的吧?實在是長安城那些權貴近年尚好男風,謂之曰『風雅』,爹您沒染上那毛病吧?老實說,如果爹您找的是個男的,孩兒的情緒可能有點複雜,或許一時接受不了,給孩兒一點時間……」
李道正終於忍不下去了,暴起發飆,隨手抄起門旁一根藤條,然後滿院子追殺李素,李素被揍得抱頭鼠竄,李家院子很快熱鬧起來,許明珠一臉惶急地站在一旁,想勸又不敢勸,薛管家聞聲跑出來,見自家老爺正抄著藤條滿院子追殺侯爺,薛管家一愣,接著反應飛快地轉身,換個地方看風景去了。
李素不記得自己被揍了多少下,疼倒是不怎麼疼,只是二十多歲的人了還被老爹揍,實在很沒面子。
李道正揍完也爽了,手撐著藤條喘息了一陣,然後瞪著李素:「早想抽你了,以前看你是縣侯,揍你怕折了你的官威,如今陛下已將你的官爵罷免,老子就不必跟你客氣了。」
李素嘆了口氣,忽然覺得自己應該有點上進心了,至少也該把爵位拿回來才是,就當是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著想。
當然,自己如果戒掉嘴賤這個毛病可能更容易一點。
「現在可以說人話了嗎?」李道正瞪著他道。
李素點頭嘆氣。
「你不是一直奇怪你娘親到底是什麼出身嗎?自從上次太子謀反,我在窯洞前殺了許多人以後,你這些日子或明或暗的試探,套老子的話,想知道我當年的身份,對不對?」
李素眼睛一亮:「難道這些都與我那個剛冒出來的舅舅有關?」
李道正嗯了一聲,隨即挺直了腰,道:「聽清楚了,你娘是當朝國公的親妹妹,而我,也曾是那位大將軍身邊的親衛,當年追隨他南征北戰,沙場喋血,手上攢了百十條人命,大大小小也曾為他立過不少功勞……」
李素神情漸漸凝重:「爹,當年您跟隨的是哪位大將軍?」
李道正沉默片刻,緩緩地道:「英國公,李績。」
李素吃了一驚,失聲道:「竟然是他!」
李道正黯然嘆道:「你娘她……生在功勳之家,隋末天下大亂,她隨家人顛沛流離,好不容易等到天下太平,大將軍封官晉爵,她本該安享富貴,一生無憂,可她卻偏偏看上我這個身份低微的親衛,義無反顧離家,與我在這貧苦鄉村里受盡苦楚,那些年她缺衣少食,病痛纏身,卻無怨無悔,生下你後便撒手而去,這一生我欠她實在太多,是我對不起她……」
李素呆滯地看著老爹,腦中一片空白。
直到現在,他仍未接受自己是李績外甥這個事實,想到前日李績來牢里探望他,當時他那眼神,還有神神叨叨不明其意的一番話,李素此刻才明白,原來李績並非神神叨叨,那次去牢里探望他,目的是去認親的。而且這次李素入獄,長安城的長輩們都在為他奔走求情,可李績出力卻最大,甚至將自家的安危都賭上了,李素一直覺得奇怪,按理李績不是這麼不冷靜的人,幫他是情分,不幫是本分,情分盡到最大的力也就夠了,實在沒有道理把自家的安危都押了上來,從聯名上疏,到請求調兵開赴邊境,分明已大大超出了幫人的範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