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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征大軍在西州城外紮營,停留了三天,將士們休息夠了以後,第四天清晨,侯君集擂鼓聚將點兵,全軍開拔往西而去。
李素和曹余等西州一干官將轅門前相送,大軍絕塵而去,直至消失在地平線後,李素和眾官將才悠閒地往回走。
「李別駕,借過一步說話……」曹余將李素悄悄拉到一邊,李素也配合,二人沿著城外牆根下緩緩而行。
「曹刺史有事?」
曹余笑容有點尷尬,說是上官,實則西州城裡任何一個人都清楚,這座城池到底是誰做主,更何況李素手裡還拿捏著他的把柄,這幾日侯大將軍老把他叫過去說話,曹余看得心驚膽顫,生怕李素把他賣了,以他對李素的了解來說,這傢伙真幹得出這事。
直到昨夜李素單獨把他約出來聊了一陣,指天發誓沒有出賣他,曹余這才放了心。
「李別駕守城有功,陛下的封賞旨意說話就到,如今城裡大家都在說,李別駕這次鐵定要被陛下調任回長安了……」
李素眨眨眼:「捨不得我走?」
曹餘一怔,然後笑道:「說實話,以前恨不得你早點走,越早越好,可是,咱們並肩守城經歷了生死之後,我倒真捨不得你走了,李別駕有治世之才,我萬不可及也,一座城池在我手裡被折騰得奄奄一息,到了你手裡,卻處處煥發生機,如今百姓們都在慢慢遷回城裡,商賈販夫也川流不息,一座剛剛經歷了大戰的城,恢復之快,竟一天一個模樣,李別駕,其實,你比我更適合當這個刺史。」
李素笑道:「你錯了,其實我最適合做的事,便是躺在自家院子的銀杏樹下,手邊一壺酒,兩碟菜,安靜發呆也好,睡覺也好,疏狂一醉也好,總之,此生就這麼躺著,一直到懶死為止。」
曹余兩眼發直:「這……是適合你做的事?」
「對,這是我此生最大的志向……」拍了拍呆滯的曹余,李素奮發向上地朝他狠狠一握拳頭:「我會朝這個志向發奮努力的!」
曹余:「……」
跟這種人聊天,找一個大家都能接受,能夠不抽對方,心平氣和一直聊下去的話題,實在太難了!
曹余發了很久的呆後,忽然頓悟了,他決定省去寒暄這個虛偽的套路,直奔主題,主題說完後就走,絕不跟他聊半句人生啊理想啊之類的廢話。
「我想問問李別駕,你被陛下調回長安幾乎是鐵定的事了,你走以後,西州城該如何治理?我心中實在沒底,還望李別駕不吝賜教。」
李素想了想,道:「蕭規曹隨而已,任其發展,無為而治,官府不必插手太多,大亂之後必有大治,西州城很快會蜂擁而來一大批商人,他們自己會把這座城繁榮起來的,官府要做的,便是規劃布局,城中何處只准居住,何處可允行商,官府劃好地方,商民自當遵行。」
第四百四十三章 債務歸屬
書讀得多,不一定事情做得好,有的時候讀書人反而更壞事,先古聖賢的許多道理確實動聽,可那些道理很多都是以極度理想的社會狀態為前提,比如一個人人都是君子的國度,聖賢告訴他們要「仁」,要「義」,君子們自然毫無異議地遵行,路上踩死只螞蟻都會內疚得扇自己半個月的耳光。可是,若在一個人人都是小人的國度呢?聖賢大抵會被揍得很慘。
曹余也是純粹的讀書人,這種讀書人行事呆板,思想僵化,再加上西州這座城池絕對稱上什麼「君子之城」,形形色色,牛鬼蛇神,什麼人都有,曹余連他自己都管不住,哪裡有能力管這麼一座城池?於是這座城被他治理得亂七八糟,民不聊生。
李素其實也不懂治理,這幾天侯君集一口一聲「大將之才」,曹餘一口一聲「治世之才」,一夜之間李素仿佛文韜武略,無所不精,只差穿上紅褲衩飛天了。
話是好話,李素聽在耳里喜滋滋的,而且不介意別人多說,說得越多越好,越大聲越好,大丈夫一輩子活得太實在了也是悲哀,總得有點虛榮心的。
聽歸聽,自己幾斤幾兩李素還是很清楚的,所謂大將之才,所謂治世之才,真把肚裡的東西掏出來,李素自己也會覺得羞恥,所以曹余向他請教治城方略,李素心裡還是很發虛的。
「無為而治……」曹余嘴裡喃喃念叨幾句,然後一臉欣喜之色,朝李素拱手為禮,贊道:「李別駕果然大才,四個字道盡治世之道,佩服!」
「不要怕犯錯誤,犯了錯改過來便是,摸著石頭過河嘛……」李素以偉人的口氣道,此刻的他,形象偉岸得一塌糊塗,若擺出一個憑欄遠眺,單臂前指的造型,畫面足可造成一尊雕像立在城門外,每逢年節供人許願兼表忠心。
「當初我給你的那份治城方略,上面已寫得很清楚了,西州這地方農桑興不起來,唯有另闢蹊徑,農業不行可以搞工業,放下官府的架子,與商賈們多談幾次,城裡建幾個大工坊,但凡織布,燒窯,釀酒,車馬店等等,該修的都修起來……」
李素嘆道:「侯大將軍西征,高昌龜茲滅國只在指日,那時整條絲綢之路已牢牢掌握在大唐手中,大唐的國境線要往西推進近千里,據說還會建安西都護府,大勢所趨,無可抵擋,西州也將由大唐的邊城漸漸轉化為西域重鎮,南來北往的商隊都要在這裡駐足停留,四面八方的貨物和錢財也將在這裡匯聚,官府治理起來確實不易,單憑『無為』二字,亦非萬全之策,總之,不要欺壓良善商賈,不要盤剝平民百姓,不能任由邪惡滋長,但也不能太過嫉惡如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