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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孫無忌挑了挑眉,笑道:「玄齡兄何出此言?愚弟只是對天家之事不便多言罷了。」
房玄齡呵呵笑道:「相識半生,你我二人的秉性彼此都清楚,輔機賢弟何必在老夫面前裝糊塗?」
長孫無忌笑道:「愚弟是真糊塗了……玄齡兄,可不敢給愚弟扣大帽子啊。」
房玄齡自然不信,望向長孫無忌的目光愈發有深意了。
「陛下如今的心思,一則是煉丹求長生,二則是東征高句麗,他尚覺得離體衰身恙早得很,怕是暫時沒想過立儲之事,那個叫馮渡的御史如今這麼一鬧,立儲之事算是搬上了台面,陛下想避都避不開了,老夫卻覺得,主動揭起此事甚為不妥,屆時陛下龍顏大怒,朝堂恐將生亂,於國不利……」
長孫無忌面不改色笑道:「玄齡兄言重了,一個御史的胡言亂語而已,陛下為東征大局計,亦不會把此事鬧大的,至於立儲,我們做臣子的自然不能多說,再說陛下如今確是春秋鼎盛之年,遲幾年立儲亦無不可,愚弟怎會主動揭起立儲之事?」
房玄齡嘆了口氣,都是老狐狸,道行誰也不比誰低,簡單兩句擦邊試探後,房玄齡心中大概有數了。
邊走邊沉吟,不經意似的看了看落後三四步的褚遂良一眼,房玄齡輕輕道:「那個馮渡……膽子可不小啊。」
長孫無忌笑道:「監察御史麼,如今個個以魏徵為榜樣,膽子自然是不小的。」
房玄齡聲音壓得愈發低了:「陛下既允了馮渡所請,想必那馮渡應知適可而止了吧?」
長孫無忌笑道:「這個……玄齡兄得去問他才對。」
房玄齡哼道:「搞出這麼多名堂,還不是為了晉王殿下,差不多夠了,如他所願,陛下會妥協的……但願此事到此為止,宮闈之事,決止於宮闈,朝堂和天下不能被牽連。」
長孫無忌目光閃動:「哦?剛才陛下可沒答應放晉王離京呀……」
房玄齡胸有成竹地笑了笑:「輔機賢弟還在裝糊塗,你我二人豈能不知陛下性情?不信打個賭,咱們三人還未踏出宮門,陛下的旨意就會攔住我們……」
正說著,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房玄齡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長孫無忌亦淡淡一笑,神情不見絲毫意外。
一名宦官匆匆小跑到三人面前,喘著氣道:「陛下有旨,諸皇子無論嫡庶,朕皆一視同仁,晉王治既已成年,當法諸例,不日啟程離京,赴任并州都督,著尚書省二相擬草文書,頒示於朝堂。」
宦官說完朝三人行了一禮,便回去復命了。
房玄齡與長孫無忌對視一眼,二人表情平靜,房玄齡眼中露出明悟之色,嘴唇囁嚅幾下,終究還是長長一嘆,不復多言。
話不必說透,該明白的都明白,房玄齡心中忽然湧起一陣憂慮。
立儲之爭恐怕已無法避免,只盼長孫無忌能夠控制住局勢,勿將東宮之爭牽連到天下,在房玄齡眼裡看來,長孫無忌和魏王李泰在玩火,他們在李世民的屠刀下跳舞。
褚遂良一直離二人很遠,似乎有意給二人一個單獨試探和較量的空間,在宦官傳完旨意後,褚遂良的眼睛忽然盯住前方長孫無忌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
旨意傳得很快,不到一個時辰,散落在長安城各處的皇子府邸皆已知道李世民的決定了。
年幼的皇子尚不覺得,可那些成了年又死賴在長安城不走的皇子們,卻一個個氣得暴跳如雷,在王府里摔盤子砸瓶子的同時,監察御史馮渡的祖宗十八代女性全部被皇子們用嘴輪了一遍,而且體位頗富創新。
對這些自小驕縱霸道的皇子們來說,僅僅在王府里罵娘自然是不解恨的。
很快,三四名皇子聚集一處,集體罵了一陣後,趁著腦子裡熱血上涌,幾人聚頭一商量,索性領著各自的部曲護衛,百來人浩浩蕩蕩齊赴馮渡府門外。
當然,畢竟是在李世民的眼皮子底下,太出格的事這幾位皇子還是不敢幹的,不過指著馮府大門罵街,然後指揮部曲護衛們朝大門扔石塊,吐口水什麼的,皇子們表示毫無壓力。
馮渡自知捅了馬蜂窩,於是任由皇子們在門外叫囂辱罵,他卻一直沒露面,直到皇子們過足了癮,憤怒且悻悻地離開,馮府的大門仍舊緊閉。
找馮渡麻煩的皇子只是其中的一撥,另外的一撥則聰明的抓住了事情的本質,得知消息後第一時間匆匆趕往太極宮,在李世民膝前跪滿一地,個個嚎啕大哭,扯著嗓子中氣十足喊著身體太虛,地方州府氣候風俗不宜,好想一輩子陪著父皇,在父皇膝前盡孝,半步都捨不得離開父皇,親愛的聽我說,你快樂就是我快樂云云……
胡編著各種鬼都不信的爛藉口,費盡唇舌和演技,為的只有一個目的,那便是請求父皇收回成命,別把他們趕出長安。
一個簡單的決定,李世民沒想到見識了自己兒子的眾生相,一個比一個醜陋,李世民剛開始還耐著性子勸慰,後來越來越火大,最後勃然大怒,下令禁衛將這些不爭氣的兒子全部趕出宮,並限令時日馬上滾出長安。
第八百一十二章 途窮問計(上)
如果沒有達到「看山還是山」的思想境界,凡夫俗子喜歡的環境大多是繁華,甚少有喜歡貧瘠冷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