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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李素這樣的人才,李世民真的不捨得殺他。
所以李素在與公主有了私情,桀驁地頂撞了皇帝後,居然還能活著,不是因為皇帝的憐憫,而是他自身的價值。
自身的價值,才是活命的根本。
……
太平村,東陽公主府。
東陽坐在府里的涼亭內,面前擺著一套精緻的茶具。
烹茶是一件很繁瑣的風雅事,每一個動作細節,每一味加進去的作料,都與儒家的每一句經義相關,茶中的酸甜苦辣,仿佛襯映著整個人生。
渾然不覺即將臨頭的大禍,東陽此刻的心情很愉悅,烹茶這麼嚴肅的事,她卻一邊哼著不知名的小曲兒,一邊優雅地進行著烹茶的每一道工序。
最後一道工序做完,精緻的小茶盞里斟滿了冒著熱氣的茶湯,素手輕輕一晃,稠濃的味道里溢出一絲沁人心脾的茶香。
東陽將茶盞湊到紅唇邊,小心地輕啜一口,隨即俏麗的臉蛋皺成了一團。
「好難喝……」東陽吐著香舌,難得一見的調皮樣子。
擱下茶盞,再也不肯看它一眼,東陽托著腮,百無聊賴地看著快結冰的小湖。
「明日把他叫進府里,讓他嘗一嘗我烹的茶,說來認識這麼久,我還未曾給他烹過茶呢……」東陽眼裡露出濃濃的情意,典型的沉醉在愛里的痴傻女子模樣。
眼裡又露出了醉人的笑意,東陽不自覺地皺起瓊鼻,掩嘴輕笑自語:「……不過如此難喝的茶,恐怕他聞聞味道就吐了,不管了,一定要他喝下去,灌也要灌進他嘴裡。」
喃喃自語著,莫名便笑了起來,冬日的寒風裡,眼裡那抹風情卻比春風更撩人。
孤獨總是特別漫長,像冬日的夜。
幽幽嘆了口氣,東陽的表情又變得恨恨不已。
「壞人!一大早連招呼都不打便不見人影,不知哪裡去了,害我在河灘邊吹了一早的冷風……」
獨自沉浸在甜蜜的孤獨里,東陽凝視著湖水發呆,痴痴地笑,痴痴地幽怨,痴痴地嘆息。
公主府的前庭傳來嘈雜的人聲,有吵鬧,有哭喊。
被打斷了甜蜜的臆想,東陽皺了皺眉,扭頭望去,卻見貼身小宮女綠柳一臉蒼白地匆匆朝涼亭跑來。
東陽心一沉,眼中的天地忽然間黯淡無光,一種不祥的感覺赫然浮上心頭。
「殿下不好了!」綠柳喘著粗氣跑到涼亭內,清澈的眼中蓄著焦急的淚花兒。
「殿下,宮裡來人宣旨了!」
東陽努力平靜地問道:「宣什麼旨?」
綠柳飛快搖頭:「奴婢不知,但跟著宣旨天使而來的,還有一隊金吾衛將士,他們一進門便將咱們府里所有的侍衛全部拿下了,公主府的值衛已由金吾衛接管……」
東陽渾身一顫,禍事如同忽然臨頭的霹靂,當頭炸響。
「去……去正殿領旨!」東陽咬著牙道。
主僕二人匆匆趕往正殿。
公主府正殿內,一名穿著絳紫色錦袍的宦官立於殿中,見東陽匆匆趕來,宦官先朝東陽見了禮,然後徐徐展開手中的黃絹,面無表情地宣念。
駢四儷六的繁雜鋪墊過後,宦官終於念出了旨意的正題:「……皇九女東陽公主,尚申國公長子祠部郎中高履行,著太史局選定吉日,即令大婚,欽哉。」
東陽的俏臉瞬間失去血色,變得一片慘白。
宦官念完後,許久不見動靜,抬眼一看,卻見東陽公主身軀搖搖欲墜地晃動,淚如雨下,一滴一滴落在光滑的地面上,浸濕了一片。
「公主……公主殿下,這,還請殿下領旨。」宦官小心地喚道,本來還想道幾句恭喜的吉祥話,可是瞧公主眼下這模樣,這句恭喜似乎不合時宜,宦官只好閉嘴。
東陽身軀搖晃得愈發厲害,身後的綠柳大急,悄悄在後面伸出手,穩住東陽的身軀。
「公主殿下……」
在綠柳的輕喚聲中,東陽終於回神,眼中一片空洞木然。
宦官看著自己手中捧著的黃絹,為難地道:「公主殿下,不管怎樣……還請殿下先把旨意領了吧,奴婢無法回宮交差呀。」
東陽身軀不再搖晃,卻露出無比決然的神情。
「回去告訴父皇,東陽身心俱屬他人,此生不渝,若欲令我再嫁二夫,除死而已!」
說完,東陽終於壓制不住胸腔中一股竄流的逆血,噗的一聲,仰天噴出一口血雨,隨即軟軟地暈厥過去。
第二百五十章 高陽闖府
一道聖旨,東陽吐血暈厥。
最是無情帝王家,這句話的殘酷,只有生在帝王家的兒女最清楚。
身份再尊貴的公主,她們的命運也從來未曾掌握在自己手裡,棋子終究是棋子,身份再高貴,也只是一枚高貴的棋子,天子的手輕飄飄一撥弄,棋子該在哪裡仍在哪裡。
……
高陽在打馬狂奔,身下的馬兒呼哧喘著粗氣,拼了命地朝太平村飛馳而去。
這次她沒有帶任何隨從,只有孤身一人,她是從宮裡偷偷跑出來的,父皇的禁足令對她來說,似乎不算什麼大不了的懲罰,淑景殿裡強行扒了一個宦官的衣裳然後換上,一陣拳打腳踢之後,逼著宦官舉著通宮令牌將她帶出宮去,出宮後便騎上快馬直奔太平村。
高陽才十二歲,幸好才十二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