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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素邁著碎步進殿,離李世民五尺外站定,垂頭行禮。
「臣,涇陽縣公,銀青光祿大夫,雲麾將軍,右散騎常侍,尚書右丞李素,拜見陛下。」
這是李素第一次將自己所有的官職,爵位和勛號頭銜說得如此詳細。
還未抬頭,便聽李世民哈哈笑道:「毛頭小子,年紀輕輕的,不知不覺朕竟封了你這麼多的頭銜,看來這些年朕待你委實不錯,就沖這一點,子正該向朕道聲謝吧?」
李素忙道:「臣一直感沐天恩,無時無地感念陛下恩德,皇恩浩蕩……」
李世民大笑道:「好了好了,再說下去,朕都臉紅了,原以為你成熟了許多,沒想到一張嘴還是熟悉的混帳味道,子正啊,這輩子你怕是穩重不了了。」
「臣已穩重多了,最近在家好吃懶做,昨日照過鏡子,臣發現自己既穩又重……」
李世民笑得喘不過氣來,連連揮手道:「行了,子正莫說了,朕已很開心,不必再說了,哈哈……」
一邊笑一邊喘息,李素聽出李世民的氣息仍舊虛弱,甚至比上次見他時更虛弱了,待李世民平復下來後,抬袖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淚花兒,道:「朕知道子正是為了逗朕開心,讓朕高高興興的……子正的心意,朕領了,你是個好孩子,見你漸漸成為了大唐之棟樑砥柱,朕很欣慰。」
李素垂頭道:「臣有今日,全靠陛下寬容的胸襟。」
李世民嘆道:「你說錯了,朕不是對任何人都寬容的,正因為你有大本事,可以為國所用,朕才會一次又一次的寬容你,你若只是個平庸之輩,恐怕朕早已容不下你了。」
李素一凜,他聽出這句話里有別的意思,無奈自己的黑歷史太多,一時竟不敢搭腔,生怕勾起李世民遙遠的回憶和怒火,下場堪憂。
李世民看著他笑道:「子正為何不說話了?是心虛了麼?」
李素飛快眨了眨眼,道:「臣非聖賢,當初年少輕狂不懂事,難免做過幾樁錯事,此時回想起來,臣羞愧無地,委實愧對皇恩。」
李世民點頭:「不管你的悔恨是真是假,總算你也有敬畏之心,朕便當你說的是真話吧。」
頓了頓,李世民緩緩道:「今日朕分別召見朝堂文武重臣,都是單獨召見的,你是最後一個,子正,在朕的眼裡,你已是朝堂重臣了,和長孫無忌他們一樣,未來不久,你也將成為帝王的左膀右臂,還望子正謹言慎行,勿負皇恩。」
李素急忙行禮:「臣一定盡力,只不過臣年紀不大,或許偶爾還會闖點禍,還望陛下仍如當年一樣對臣手下留情,臣保證,臣闖的禍一定不會太大,不會讓陛下為難……」
李世民又大笑起來,笑聲漸歇,神情忽然浮上黯然:「往後你若闖禍,寬容你的人已不是朕了,其實,朕還真懷念當年你不斷闖禍的樣子,當時朕聽了只會生氣,有時候恨不得一刀砍了你,可是如今再回憶起來,卻覺得挺有趣的,也算是你我君臣的一段往事,一段佳話吧,未來的青史不會記載這些,往事唯有你我自知。」
李素聽懂了他的話,神情不由愴然起來。
「陛下,您還是春秋鼎盛之年,區區小病微疴,一定會好起來的,大唐如今已有了盛世氣象,全是陛下與朝堂諸公殫精竭慮的結果,難道陛下不想親眼看到盛世來臨,百姓士子們齊聲讚頌陛下功德麼?不想看到吐蕃,高句麗,西突厥的君王來到長安,跪在太極宮外,向陛下朝賀麼?」李素越說越悲愴,眼眶漸漸紅了,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強忍著不落下。
李世民露出神往之色,顯然,李素所說的都是他畢生的心愿,他也很想見到那一天。
「見不到啦,哈哈,朕雖是天子,卻也難違天意,當初若朕能納子正之諫,暫緩東征高句麗之戰,哪怕朕在東征戰場上能聽進子正的勸諫,不那麼輕敵冒進,或許,朕的壽數還會長一些,許多心愿或許能夠親眼見它實現……」李世民黯然嘆道:「時日無多,朕……真的捨不得這天下啊,都是當年一刀一劍拼了命掙下來的,朕自問一生灑脫,臨走還是著了相。」
李素沉默無言。
抬頭再看李世民時,李素分明看到他的臉色紅潤得不正常,於是心中一凜,心中情緒激盪難平。
「陛下,您……好生養息,莫說太多話了,待陛下身子好了以後,臣願陪陛下飲酒,奏對,甚至陪陛下再次親征高句麗,臣……還有很多本事沒掏出來給陛下看呢……」李素語聲哽咽道。
李世民笑道:「朕知道你有很多本事,你這一身本事啊,也不知跟誰學的,委實高深莫測,不過朕知你忠心,也就不尋根問底了,這些年你受了不少委屈,也經歷了不少兇險,一身本事能夠為朕所用,著實給朕立了不少功勞,朕很欣慰,也很慶幸,當初能發現你這個人才,一直是朕引以為傲的事。」
「臣會為大唐再立新功的,只求陛下親眼得見……」李素哽咽道。
李世民悠然嘆道:「朕看不到了,但雉奴看得到,你與雉奴向來交情深厚,成為君臣後,想必也不會差,雉奴是朕特別寵愛的孩子,老實說,作為下一代的大唐皇帝,他還有許多不足之處,尤其是他性子軟弱,凡事忍讓過甚,臨事有些優柔,朕實在很擔心將來那些老臣們會倚仗身份輩分欺凌他,子正,你是雉奴的好友,在朕的印象里,雉奴好像也只有你這麼一位好友,朕不在了,你要好好輔佐他,莫讓他犯錯,也莫讓別人欺負他,朝堂有你在,朕才能放下許多擔心,你答應朕,一定要好好的,忠心的輔佐雉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