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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處默呆了一下,頓時大怒:「好你個田仁會,給臉不要臉,當初你在長安時我爹還把你請到府上飲酒,晚上還遣了兩個胡姬給你暖床,如今你是中郎將了,眼睛鼻子高了,做人也不仗義了是吧?我家的酒算是餵了狗!你……你……」
程處默氣得滿臉通紅,真殺田仁會他當然不敢,只是氣極之下也不知該如何罵他才能使他受到良心的譴責,結巴半晌,終於狠狠一跺腳,大手朝他一伸:「給酒錢!給過夜錢!把我爹請你的酒錢和兩個胡姬的過夜錢給我!以後我程家就當不認識你!」
田仁會真想仰天吐一口狗血。
太沒面子了,真後悔認識程家父子啊,這種事居然大庭廣眾說出來,簡直……無地自容。
田仁會氣得直哆嗦,程處默指天大罵,許明珠垂頭啜泣,方老五一臉平靜,手裡的匕首仍穩穩架在田仁會脖子上,場面亂糟糟難以控制。
濃霧已漸漸散去,街道兩頭忽然傳來有節奏的腳步聲,眾人臉色一變,情知剛才跑出去的兩名親衛終於調來了玉門關兵馬,今日的事鬧得愈發大了。
「田仁會,你居然調兵?想圍剿我們嗎?今日我便死在這玉門關,讓你來日去長安報捷!」程處默大怒道。
田仁會仰天嘆了口氣,跟這種人真的沒法說話了,道理在他一邊時他得理不饒人,道理不在他這邊時便胡攪蠻纏,程家的人都這個樣子。
「小公爺,你要弄清楚,你們的刀此刻還架在我脖子上,你麾下部曲現在也正把我團團圍住,你能圍我,我為何不能圍你?難道我便該死麼?」
程處默想了想,確實是這個理,於是他很快做了個決定……他決定暫時不講道理了,因為道理沒在他這邊。
「廢話不多說,西州危急,你到底調不調兵?老田,我也不讓你為難,來日陛下責罪,我程處默一肩擔了便是,絕不讓你受委屈,如何?」
田仁會冷哼道:「小公爺說得未免太輕鬆,如此大罪,你說擔下便擔得下麼?陛下會聽你的?最後九族被誅的還不是我田家!」
程處默也漸漸失去耐心了,使勁一跺腳,怒道:「既如此,我索性不跟你說了,兀那前面拿刀的弟兄,你架著田仁會往關外走,別怕,程家的老兵護著你,老田,得罪了,今日我便把你劫出關,一路劫到西州去,看你玉門關的兵馬跟不跟來!」
田仁會大急:「程處默,你知不知道你在給程家闖禍?不要命了麼?」
程處默大笑:「要不要命的,先救了我兄弟再說,弟兄們,走,咱們出關!」
挾持著田仁會,千人的隊伍一步步走到玉門關的城門甬道下,然後便走不下去了。
數千兵馬在甬道前早已列好了陣勢,幽冷的箭矢,寒光閃爍的刀尖長戟,還有一排排拒馬,鐵蒺藜,滾木……將甬道堵得嚴嚴實實,滴水不漏,玉門關數千將士神情冷凝,嚴陣以待,甬道前一片肅殺。
程處默呆了一下,接著臉色冰冷地看著田仁會,森然道:「老田,真要拼個魚死網破麼?」
田仁會重重地道:「末將之責是守玉門關,五千甲士未奉詔命,絕不出一兵一卒!」
沉默片刻,程處默忽然放聲大笑:「今日本要稱量玉門關甲士的斤兩,但我麾下一千部曲要馳援西州救我兄弟,路上不容折損,今且記下這一遭,待我從玉門關回來,非把你們拆零碎了不可!」
扭過頭看著許明珠,程處默眼中充滿歉意:「弟妹,玉門關兵馬已指望不得了,我麾下就這一千兵馬,咱們先去西州吧。」
許明珠點點頭,面朝程處默屈膝盈盈下拜:「程大哥高義,夫君幸甚,沒交錯兄弟。」
程處默大笑:「這話中聽!老田,你不仗義,你要保命升官且由著你,來日西州解了圍,我再來與你講講道理,但願朝堂和我爹那裡你能說得過去,今且放了你,後會有期!」
方老五拿開架在田仁會脖子上的匕首,狠狠一推他的後背,田仁會朝前踉蹌幾步終於站穩。
眼看著程處默和許明珠領著程家莊子的老兵列隊朝關門外走去,明明是赴身生死難料的險地,可每個人的神情卻那麼的顧盼飛揚,仿佛赴一場奢華高貴的盛宴。
田仁會呆呆看著隊伍,眼眶忽然一紅,握緊了拳頭嘶聲道:「我豈是不仗義的小人之輩!小公爺你看錯我了!只是,忠與義,你教我如何取捨?你如此說我,我田仁會不服!」
程處默身形一頓,然後哈哈一笑,接著邁開腳步往前走。
田仁會正在鬱憤之時,卻聽身後馬蹄隆隆,只聽馬蹄聲便估摸有千騎之數,田仁會心中不由一沉,今天到底什麼日子,出的大事為何一樁接著一樁?
扭頭望去,卻見一名商賈模樣的中年漢子領頭,後面跟著一支千人規模的商隊,商隊裡無論夥計還是護衛,皆是平民短衫打扮。
田仁會僅只看了一眼,眉頭便深深皺了起來。
他久守玉門關,見過南來北往的商賈商隊如恆河之沙,數都數不過來,只消一眼便看得出路經玉門關的商人身家如何,哪國人,裝著什麼貨物,可眼前這支商隊落在田仁會眼裡,他的第一反應卻是馬上調兵。
實在太不像商隊了,隊伍里沒有老弱,每個人皆是二三十歲的壯年漢子,每個人的神情皆是冷凝寡言,一臉肅殺的模樣,換下平民裝扮,配上一身鎧甲,分明便是一支百戰沙場的精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