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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明珠抿嘴一笑:「陛下欽封妾身誥命也是因為夫君,妾身服侍夫君是應該的,往後也是這樣,妾身親手能為之事,自當由妾身來做,交給下人,妾身放不下心……」
李素只好苦笑。
相處久了,漸漸發覺許明珠溫順柔弱的外表下,隱藏著倔強執拗的性子,她認準的事情一定會做到底,頭撞南牆都拉不回,比如當初鐵了心要跟著他來西州,趕都趕不回去。
李素說過幾次後,她也只是含著笑靜靜地聽著,聽完後該怎樣還是怎樣,半點不會改。
這樣的性格說不清是好是壞,說來已是結髮夫妻,但夫妻二人之間仍舊有些陌生,當然,比在關中太平村時更近了一些,畢竟共同經歷過患難,可是李素總覺得自己與她之間還隔著一層什麼,說不清道不明,就是潛意識裡不想和她太靠近,每次微小的感動關頭,東陽的模樣便會在他腦海里冒出來,然後,李素將自己與許明珠原本漸漸靠近的關係又拉開。
人這一生很長,不是每個路人都能有緣同行,彼此或許有著同樣的目的地,但不一定有同樣的看風景的心情,總歸要先同行走一段,再走一段,看到一處美麗的風景,異口同聲說一句「好美」,然後彼此相視一笑,攜手同行,直到這時,或許,緣分才姍姍而至。
所謂日久生情,所謂細水長流,終究只是遇到風景前的鋪墊而已。
像李素和許明珠,每天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卻仍隔著一層無法撕破的隔膜,或許,他和她還未遇到彼此都覺得美麗的風景吧。
困意沒了,李素精神了,遠處的騎營將士還在操練,整齊的喊殺聲傳進耳朵里嗡嗡作響,氣勢十足。
許明珠黑亮的眸子看著遠處操練的將士們,眼裡充滿了敬畏和讚嘆,扭過頭看向李素時,眼中的敬畏和讚嘆仍未消失。
「他們好嚇人,每喊一聲像戳著人的心尖子……不過夫君更厲害,那麼多嚇人的人,都被夫君管著呢。」
李素笑了笑,很樸素的邏輯,對一個女人來說,能理解到這個地步已經很不錯了。
許明珠說完這句後沒話了,垂著頭又開始給李素打扇。
李素也沒話,許明珠在身邊的時候,李素始終找不到能與她聊一聊的話題,更多的時候都是沉默,沉默著各自做著自己的事。
打瞌睡也是自己的事,四周一沉默,李素又困了,於是半垂著腦袋,有一下沒一下地打著盹。
不知過了多久,李素正是迷迷糊糊應周公之邀打算跟他下棋的時候,沉默許久的許明珠冷不丁冒出一句話。
「夫君這些日子遇到難事了吧?」
李素又醒了,苦著臉嘆了口氣,今日黃曆上一定寫著「不宜睡午覺」。
「啊?啊!沒難事,看我日子過得這麼悠閒,哪裡有難事。」李素打著呵欠敷衍地道。
許明珠小嘴癟了一下,神情有些委屈。
「妾身是婦道人家,夫君遇到難事也不跟妾身說,妾身……其實很想幫夫君的。」
李素好奇道:「你怎麼知道我遇到難事了?」
許明珠抬頭,怯怯地指了指李素的眉宇間,道:「夫君真正悠閒時,眉間是舒展開的,像春天的柳條兒,搖擺得很柔和,看起來很舒服,夫君遇到難事時,眉間是擰在一起的,連睡著了都是擰著的,像一把解不開的鎖……」
第三百六十六章 美人恩重
李素有點吃驚。
他從不知道許明珠悄然無聲間把他觀察得如此細緻,他的笑,他的愁,他的歡喜與悲怒,都一絲不漏地落在她的眼裡。
李素不得不承認,簡短平淡的一句話,令他心頭忽然浮上幾許感動。
她眼裡的世界,唯有他最清晰,美人恩重,何以報之?
一剎間,李素的臉上流淌過無數表情,可許明珠卻一直垂著頭,並沒有發現李素臉上那難得一見的真實模樣。
「妾身知道夫君定然遇到了難處,而且難處不小……前些日子,夫君領著騎營將士出營進城,妾身不知道夫君要去做什麼事,可妾身能看得懂將士們臉上的模樣,他們……好兇的樣子,蔣將軍大清早點兵時,一千多人站在校場上靜悄悄的,夫君當時站在點將台上不發一語,妾身卻被你身上的那股氣勢壓得喘不過氣來,待到夫君回營時,你身上的那股氣勢泄去了,可又多了一股血腥味,後來聽大營的將士們說起,妾身才知道當時夫君身上那股氣勢名叫『殺氣』……」
「夫君那日領兵進城做什麼,妾身是不敢打聽的,但妾身知道夫君那天一定在城裡殺了人,而且殺了不少,從那天起,妾身聽將士們說,西州城的官民對夫君越來越敬畏了,連騎營的將士都對你越來越敬畏了,王大哥告訴妾身,夫君那天殺人是為了立威……」
許明珠的頭一直低垂著,似喃喃自語,語氣裡帶著幾分不可捉摸的味道。
「妾身的夫君是個了不起的人,嫁過來之前,爹娘便告訴妾身,夫君是個英雄,上馬管軍,下馬治民,連皇帝陛下都時常誇讚夫君是百年難遇的少年英傑,少年英傑永遠是光芒萬丈的,任何地方都能發光發亮,哪怕是萬頭攢動的人群里,也能輕易讓人第一眼看見你,妾身曾試過,今早夫君混雜在騎營將士中間巡視操練,妾身放眼一望,果然第一眼便看見了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