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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宦官匆匆而入,李承乾眯起了眼,他認得此人,正是父皇的貼身內侍,名叫常塗,秦王府時便已是父皇的貼身內侍,至今已侍侯父皇近二十年了,據說他早在父皇面前發下宏誓,若父皇崩天,他必自戕隨葬陵園,所以此人眼裡只有父皇一人,對其他皇子包括他這個太子都絲毫不假辭色。
見地上奄奄一息躺著的左右庶子,常塗目光如電,在李承乾身上打量了一番,然後點點頭,冷聲道:「陛下有三道旨意,其一,不准太子殿下施刑左右庶子,這道旨怕是來不及了,其二,陛下詔令,命太子殿下即刻入曲江園覲見,其三……」
常塗說著,目中露出冷意,語氣仿佛三九寒冬里的冰窖。
「其三,著令羽林禁衛入東宮,拿下蠱惑東宮的突厥賊子……」
李承乾汗如雨下,臉色愈發蒼白。
常塗冷冷看了他一眼,然後一揮手,東宮外傳來雜亂的腳步聲,一隊羽林禁衛蜂擁而入,進了前庭後兵分兩路,朝內殿奔去,很快內殿傳來無數女眷和宦官的驚叫聲,沒過多久,五名身著皮袍,五官長相深邃的突厥男子被禁衛押了出來,站在常塗面前驚怒交加地用突厥話吼著什麼。
常塗冷冷一哼,仰頭望天,禁衛們毫不客氣,一腳踹向突厥人的膝彎,五名突厥人撲通幾聲全部跪倒。
常塗瞥了李承乾一眼,轉頭望向五名突厥人時,眼中頓時露出無邊殺意,冷聲道:「陛下詔令,蠱惑太子,禍亂東宮的突厥人全部杖斃!」
李承乾嚇得手腳冰冷,即將發生的慘烈景象他實在不敢看,抬袖擦了擦額頭的冷汗,期期艾艾道:「孤,孤……這就去曲江園覲見父皇。」
轉身抬腳剛邁出兩步,常塗冷冷地叫住了他。
「太子殿下,陛下有旨,這五名突厥人,必須當著殿下的麵杖斃之,還請殿下好生看著,莫違了陛下令旨,來人,動手!」
呼!
在李承乾目瞪口呆的木然表情里,裹挾風雷之聲的棍棒重重朝突厥人擊去,這一次擊的不是背脊,而是頭顱。
第四百九十一章
「杖斃」這種刑罰早在春秋戰國時已存在,這是一種很折磨人的刑罰,被行刑者不僅完全斷絕了生望,而且死亡的過程非常痛苦,被活活打死的滋味很不好受。
五名突厥人今晚有幸享受到了這種滋味。
棍棒狠狠擊中他們的頭部,數聲悶響之後,五人的頭顱冒出汩汩鮮血,人還沒死,甚至還有意識,棍棒緊接著朝五人的身體各部位擊去,五人甚至連慘叫都發不出來,行刑的禁衛顯然是老手,每一棍落下,恰好擊中身體的關節部位,將他們的骨頭關節擊碎,數十棍後,五人的身體已成了一堆沒有反應的死肉。
待到全身的關節被擊碎後,五人差不多離死也就一步了,行刑的禁衛這才掄圓了棍棒,狠狠朝五顆頭顱砸下。
啪的一聲,五顆被砸爛的頭顱像被人暴力踢碎的西瓜,紅的白的灑滿一地,屍身還在無意識地抽搐著。
李承乾手腳冰涼,臉色鐵青看著地上的五具屍首,眼中流露出恐懼,噁心,怨恨……各種情緒在眼中反覆交織。
常塗冷冷瞥了他一眼,然後揮了揮手,行刑的禁衛退下。
「請太子殿下這便隨奴婢去曲江園面聖吧。」
李承乾木然點點頭,仿佛失了魂魄般呆呆地跟著常塗往東宮外走去,走出東宮,李承乾忽然彎下腰,哇的一聲吐了出來,吐到沒有東西可吐,李承乾這才直起身子,朝常塗笑了笑。
很詭異的笑,誰都沒想到太子殿下這個時候居然笑得出。
「給常伴伴添麻煩了,孤今日醉酒,若非常伴伴來得及時,孤險些做下錯事。」
「伴伴」是李世民的皇子公主們對常塗的尊稱,對這位追隨服侍了李世民半生,立誓將來殉陵的老宦官,皇子公主們還是很敬畏的。
常塗面無表情地看著他,道:「殿下如何作為,與奴婢無關,奴婢只遵陛下旨意而已。」
李承乾笑得愈發燦爛了,連連點頭應是。
常塗深深看了他一眼,轉身在前面領路,李承乾跟在常塗身後,身影隱沒在昏黃的光亮中,看不清表情。
……
……
曲江園的涼亭里,李世民揮退了周圍所有的宦官和禁衛,李承乾跪在他身前伏首請罪,李世民表情冷漠,奇怪的是,竟一句話都沒說,看著天上的圓月呆呆出神,父子二人之間這種詭異的氣氛整整維持了一個時辰。
一個時辰後,李世民忽然揮了揮手,下令回太極宮,然後起身,繞開身前跪著的李承乾,離開了涼亭,從頭到尾,李世民一句話都沒說。
李承乾仍跪在涼亭內,看著父皇的背影消失在園林黑暗的陰影里,他只覺得身上陣陣發冷,仿佛掉進了冰窖。
李承乾離開時失魂落魄如行屍走肉,回到東宮時已是深夜,前庭的五名突厥人的屍身已被清理,連地上的鮮血也被洗刷得乾乾淨淨,李承乾踏入前庭,不知怎的忽然泛起了噁心,彎下腰開始嘔吐,膽汁都吐出來了,仍覺得不適,剛才那五名突厥人被杖斃的樣子,那紅色的血和白色的腦漿交織混雜在一起的畫面如噩夢般在他腦海里不停浮現。
生平第一次,父皇對他如此嚴厲,當著他的面處決了蠱惑他的突厥人,也是生平第一次,父皇對他如此冷漠,冷漠到連一句斥責的話都欠奉,父子之間從未如此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