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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輕地走上前,許明珠仍沉浸在自己的愁緒里,未曾發現他。
李素又靜靜看了一會兒,忽然笑道:「只恨咱家池塘太小,載不動夫人這許多愁啊……」
許明珠一驚,見李素不知何時已走到自己的身後,自己卻未曾察覺,許明珠俏臉微紅,急忙見禮。
「妾身慢待夫君了,夫君勿怪。」
李素握住她的手,將它放在自己的掌心輕輕摩挲。
許明珠的手有些冰涼,指端也有點粗糙,當年為了他,許明珠來回橫穿沙漠,那段日子受了不少苦,有些傷痕甚至一輩子都磨滅不了,就這樣永久地留在手上,原本一雙潔白如玉的縴手,卻留下了幾道不太好看的疤痕。
李素心中泛起感動,每次握著她這雙不太好看的手,他總會想到漫天黃沙里那道孤獨又倔強的身影,來回橫穿數千里沙漠,冒著掉頭的風險,豁出一切只為救自己的性命。
如今丈夫功成名就,她又擔心家中沒有媵妾而害丈夫被人嘲笑,於是主動為他張羅納妾。
她的心裡,滿滿的全是他。為他想,為他憂,為他生,為他死。
這樣的女人今生竟與他共結連理,李素何其幸哉。
捧起她的臉,李素輕輕點了點她的鼻頭,許明珠下意識地皺了皺鼻子,很可愛。
「嘖嘖,這小臉愁的,做一碗黯然銷魂飯都足夠了,有什麼心事跟夫君說說吧。」
許明珠垂下頭,輕輕道:「妾身哪有心事,夫君剛晉了縣公,妾身沾光也升了誥命,咱家正是欣欣向榮之時,妾身高興得很呢。」
李素笑道:「高興得鼻子眼睛都擰成一團了,這高興的模樣倒也少見。」
許明珠忍不住捶了他一記,嗔道:「夫君又笑話妾身……」
李素嘆了口氣,道:「剛才丈人來了,你應該知道吧?」
許明珠點點頭:「是妾身請他來的。」
李素眨眼:「納媵妾的事也是你的意思?」
許明珠猶豫片刻,又點點頭:「夫君已是縣公了,家裡卻只有妾身一個……」
李素打斷了她的話頭,道:「莫說那些大道理,我只問你,夫君若真的納妾了,你心裡果真快活嗎?」
許明珠俏臉一白,接著幽幽嘆了口氣,道:「妾身快不快活不重要,夫君是個有本事的人,二十多歲便封了縣公,咱家已是長安城的高門權貴之家,夫君如此年輕,又居高位,正是李家開枝散葉之時,妾身雖與夫君成親數年,可至今未出子嗣,長安城許多權貴女眷都傳出閒話了,妾身知道夫君的情意未變,可妾身卻實不知該如何自處……」
李素皺眉道:「咱家生不生孩子,什麼時候生,與別人家何干?各過各的日子,為何要在意別人的閒話?」
許明珠眼圈一紅,道:「過日子不是出家,咱們終究在紅塵里,如何能不在意別人的閒話?」
李素嘆道:「咱們的日子裡只需要柴米油鹽,不該活在別人的嘴裡,若照別人嘴裡的活法,日子該如何過?明珠,執念太深不是好事,人生如白駒過隙,轉瞬便逝,試著放開心懷,多看看路旁的風景,等到我們老去,坐在院子的井邊一同追憶,我們某年某月曾經路過一座山,一條河,共同經歷過一場雪,一場雨,或者某年某一天,路上被絆了一下,我笑了,你哭了……這些才是咱們人生里最寶貴的東西,其餘的那些,根本不重要。」
一番話說得許明珠泫然,垂頭沉默半晌,方才訥訥道:「夫君這些年走得太快,妾身越來越覺得……跟不上夫君了,我……很害怕。」
李素怔了怔,然後笑了。
說到底,因為自己驟晉縣公太突然了,許明珠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然後產生了強烈的自卑,於是患得患失,還給他張羅媵妾。
握住她冰涼的手,李素牽著她沿著池塘邊緩步而行。
「夫人,你啊,心中有魔,所以才會方寸大失,知道為什麼心中有魔嗎?」
許明珠睜大了眼睛,搖頭。
李素笑容忽斂,哼了一聲,道:「因為閒的!」
許明珠愕然:「……」
沒理會她的表情,李素走得很慢,但牽著她的手卻一直未曾鬆開。
夫妻二人沉默緩行,四周無人,一片靜謐。
李素在腦海里不停措辭,靜寂許久,忽然緩緩道:「家裡的進項不少了,白酒作坊,香水作坊,還有大棚綠菜等等,這些進項維持咱們一家的開銷不成問題,但是,進項不能僅僅維持開銷,咱們得給子孫後代留點家底,哪怕將來生兩個敗家子,留下的家底也得夠他敗一輩子……」
許明珠不解地看著他,似乎不明白李素為何突然跟她說起這個。
李素望著她笑了笑,道:「進項不少,但有些雜亂,難免有錯漏疏忽之處,丈人這一年過得頗不順利,前年做茶葉買賣被我連累,牽扯進了人命官司,咱家也該貼補一下他,所以啊,我打算把白酒作坊,香水作坊,大棚綠菜,還有茶葉等等全部交給他來統一打理,咱們也不虧待他,所有收益分他兩成,每年不但能維持開銷,還能頗有盈餘,也算對得起丈人了……」
許明珠吃驚地睜大了眼,訥訥道:「夫君,妾身雖是許家女兒,但如今也是李家人,夫君……大可不必如此。」
李素笑道:「夫人莫誤會,我這不是施捨丈人,而是請丈人幫忙,如今我驟晉縣公,朝中盯著我的人越來越多,縣公府參與商賈之事終究不大體面,難免被人所詬,交給丈人便順理成章了,就算是請丈人給咱家打個掩護吧,儘管所有人清楚買賣是誰家的,但那層窗戶紙還是得糊上,不能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