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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李素出現到安置善後,許明珠一直沒來得及理他,他眼裡噙著淚水,拿出李家主母的做派,指揮下人們給傷者上藥,給死者換衣,還有燒水,拾柴,分食等等事宜,親自給阿翁李道正清理了後背的傷口,並且囑咐薛管家上藥換衣,一切處置妥當後,許明珠這才拖著疲累的身子走到李素身邊。
「夫君……」許明珠悽然喚道,久抑的淚水在自己的男人面前終於潸然而下。
李素將她擁入懷中,下巴抵著她的頭頂,愧疚地喟嘆道:「明珠,我對不起你和我爹,是我大意了,差點釀成滅門大禍。」
許明珠頭埋在他懷裡,淒聲道:「世事如麻,千頭萬緒,豈能盡入算計?終有顧不到的地方,夫君已經做得足夠好了,今夜只是意外,夫君勿須自責……夫君做的是大事,妾身見識不多,很多地方都幫不到夫君,這種滋味,比被強人殺死更難受。」
李素強笑了一聲,溫言道:「莫說傻話,我在外面不是做什麼大事,只是有時候不得不肅清一些威脅家宅安寧的危險,這一次千算萬算,卻沒算到他們對我和家人趕盡殺絕的決心,是我疏忽了,夫人,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會讓你和爹陷入今夜的危急之中。」
許明珠在他懷裡乖巧地點頭:「夫君做的任何事都是有道理的,妾身明白。」
夫妻二人溫存片刻,李素目光一瞥,卻見不遠處武氏靜靜而立,眼波若秋水般凝視著他,李素朝她頷首一笑,算是表達了歉意,武氏回以嫣然微笑,遠遠地朝他屈膝襝衽一禮。
廝殺已結束,方老五領著袍澤們打掃戰場,不但收集敵人屍首上有用的財物或者能證明身份的物件,同時也在仔細地肅清殘敵,哪怕是屍首都毫不留情地上前補刀,多年沙場拼殺,這已是方老五等人戰後的習慣,絕不能讓敵人有任何一條漏網之魚。
事實證明方老五等人的補刀確實是有效的,敵人一具具屍首躺在地上,眾人一一補刀時,也聽到了幾聲悽厲的慘叫,顯然有幾個藏在屍堆里裝死,企圖矇混過去的敵人終究沒能逃出生天,被戰場經驗老到的方老五等人一刀宰了。
李素心中毫無憐憫,主意打到自己家人身上,已經嚴重觸犯了他的底線,這些敵人死一百次都不嫌多。
冷冷看著方老五等人打掃戰場,李素回過頭再望向洞內仍舊昏迷不醒的李道正,從剛才一直到現在,他終於問出了久抑心中的疑問。
「明珠,我和部曲趕來之前,是我爹他獨自一人擋住的敵人?」
許明珠俏容頓現餘悸,驚惶地點頭:「原本是十名部曲和鄭小樓等人在廝殺,後來鄭小樓他們負傷甚重,漸漸不支,阿翁不知道為何便衝上去了,而且……阿翁的身手好厲害,妾身看來,他似乎與鄭小樓不相上下呢,再後來,王樁和他夫人也趕來了,正因為他們,阿翁和部曲們這才撐到你們出現……」
李素心中浮起無限感動。
先不說自己的老爹,只說鄭小樓,王樁他們,確實盡了心力了,為了自己,他們連命都豁了出去,來到這個年代好些年了,如果說自己有什麼收穫的話,自己在這裡交到的朋友,果然都是真正的肯為自己付出一切的真朋友,真兄弟。
深深朝窯洞內看了一眼,李素若有所思,腦海里閃過無數回憶,沉吟許久,忽然道:「明珠,你記不記得當初你跟我說過,說在花園裡看見我爹無意中露過一次身手?」
許明珠急忙道:「對呀,那時妾身跟夫君說了這事,可夫君一個字都沒信,最後連妾身也不得不懷疑是不是自己看花眼了……」
李素看著窯洞內昏迷著的李道正,苦笑道:「今日看來,你當初絕對沒看花眼,是我太自以為是了……我爹定是個有故事的人,只是不知他究竟有過什麼往事,連親兒子都被瞞得死死的,還有我那早逝的娘親,還有今夜這超凡凌厲的身手,他當年……到底是什麼人呢?」
第六百八十八章 哭訴衷腸
農戶老爹原來是個深藏不露斬將奪旗的高手,平日那憨厚木訥的形象全變成了偽裝,不得不說,李素的認知不僅被顛覆,簡直是被顛得稀碎了。
這世界怎麼了?老爹與親兒子最基本的信任哪去了?到底多麼了不得的大事讓一個英雄好漢式的人物情願隱姓埋名這麼多年,若非今夜情勢危急,不得不顯露身手以保命,恐怕李道正身上的秘密真會瞞到帶進棺材裡,李素到死都不會知道原來自己的老爹竟然如此不平凡。
現在最大的問題是,老爹到底是什麼身份,他當年到底經歷過怎樣的往事,才令他不得不躲在太平村數十年,過著隱居山野的平凡日子,而且還過得那麼落魄。
李素此刻的心思被老爹的秘密完全占據,呆呆站在洞口出神,無意識地看著洞外暴雨傾瀉,滴打芭蕉。
往事不經推敲,或者說,經不起聰明人的推敲。
以往沒發現是因為沒注意沒留心,李素對自己的老爹除了孝順以外,向來沒有過別的心思,而李道正的演技至少也是影帝級別,在親兒子面前都隱藏得非常高明,不管什麼時候看到他,總是一副憨厚沉默,久經歲月滄桑的普通老農的形象,或許年月久了,連李道正都被自己的演技催眠了,真的以為自己其實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老農,證明演技確實走心了,不然達不到這種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