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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明珠最近的落落寡歡皆因此而起,夫君晉爵縣公固然榮耀,可對她來說,這種不安全感卻隨著夫君的地位升高而愈發懼入骨髓。
直到今日此刻,夫君牽著她的手,漫步後院池塘娓娓而談,從家中未來的長遠規劃布局,說到朝堂國事,逐個品評皇帝陛下的諸多皇子,將他們的優缺點細細掰數,哪個皇子背靠哪位重臣,身後是隴右或山東哪家門閥的勢力支撐,宮裡哪位娘娘在陛下面前得寵,這位娘娘生的皇子爭嫡東宮的勝算幾何,自己為何拒絕魏王的拉攏,在如今表面平靜實則暗潮洶湧的朝堂里如何自保,如何站隊,為什麼唯獨與晉王殿下走得如此近……等等。
說實話,李素今日說的這些,許明珠大部分聽不懂,從他嘴裡吐露出來的人名有些她連聽都沒聽說過,更遑論夫君後面說的所謂「時機」「火候」,夫妻二人手牽著手沿著池塘走了好幾圈,許明珠一路卻如同聽天書一般,一臉懵懂茫然的表情。
然而,儘管聽不懂,許明珠一直以來自卑惶恐的心卻莫名變得安寧祥和,聽著夫君語氣低沉緩慢地說著他的想法,他的謀劃,許明珠美眸漸漸放出了光亮,紅艷的嘴角勾起一抹動人的弧度,笑意越來越深,滿腹心事不知不覺間竟消弭殆盡,不復存在。
終於……走進了夫君的世界。
夫君的世界複雜詭譎,她不懂,但她知道,這是個非常精彩的世界,夫君推開了通往這個世界的一扇大門,含笑站在門口,執子之手,溫柔地邀請她放眼俯瞰,指點天下豪傑英雄。
「夫君……」
許明珠忽然打斷了李素的話頭,撲進了他的懷抱放聲大哭。
輕撫著她的頭,李素笑道:「莫哭了,叫下人們看見,你這當家主母日後威信何存?」
「這兩年夫君我太忙了,說是懶散淡泊,可還是不可避免地陷入了爭名奪利裡面,有些是我想做的,有些是時勢逼著我不得不做的,總之,終究忽略了夫人你的感受,讓夫人受委屈了,以後夫君不會再犯這種錯。」
許明珠慌忙搖頭,哽咽道:「是妾身無理取鬧了,夫君莫怪罪。這些年夫君忙碌奔走都是為了咱們這個家,妾身從嫁過來第一天便知道,夫君是個做大事的人,也是世上最孤獨的人,夫君的委屈沒人心疼,卻還要反過來安慰妾身,不但要籌謀國事,與權貴爭鬥,回到家裡也不能省心,還要分神照顧妾身的感受,夫君已經做得足夠好了,反而是妾身……做得太失職,妾身想死的心都有了。」
李素笑道:「罷了,這裡只有你我夫妻二人,就用不著互相自我批評了,話說回來,夫人閒在家裡胡思亂想終歸不太好,所謂『無聊生禍患』,我得給夫人找點事做,剛才我說過嶺南,隴右等地買地建莊置產業,還有整合咱家幾個作坊,由丈人出面代理等等事宜,我便全部交給夫人了,不管男人女人,日子過得忙碌一點才充實……」
許明珠用力點點頭,臉上綻出燦爛的笑,顯然非常樂意接受李素交給她的工作。
溫馨的沉默過後,許明珠咬了咬牙,抬起頭看著李素,神情毅然決然地道:「夫君還是娶一房媵妾吧,妾身知道你心裡只有我和……東陽公主,可公主不大可能被陛下賜婚,夫君身邊也需要多幾個女人幫襯,噓寒問暖也好,幫夫君籌謀國事也好,夫君已是縣公,終歸不能再像以前那樣單打獨鬥,既然無法迎東陽公主進咱李家,依妾身看……」
許明珠咬了咬下唇,遲疑地道:「依妾身看,咱家那位武姑娘……似乎不錯,不但模樣迎人,而且足智多謀,夫君將她收進房,徹底攏了她的心思,教她往後一心一意為咱家出謀劃策,有她在夫君身邊,對夫君來說終歸不是件壞事……」
李素一個趔趄,差點一頭栽進池塘里。
古怪地注視著她,李素吃吃地笑道:「把武姑娘收房?夫人,你這主意實在是……夫人啊,你這不是幫我,是在折我的壽啊。」
不知想到了什麼,李素神情忽然一肅,眼中露出一絲殺機:「夫人為何突然說起將武姑娘收房?莫非她平日在你耳邊有意無意吹了什麼風?」
此刻李素麵色陰沉,目光里殺意閃現,許明珠嚇了一跳,李素這陌生的模樣她從未見過,驟見夫君忽然變臉,她不由得打了個冷戰,情不自禁往後退了一步,儘管明知李素如此神情針對的並不是她,可她還是打從心底里冒出一股寒意。
「沒,沒人吹風,夫君莫誤會,是妾身自己的念頭,畢竟武姑娘這兩年對夫君助益良多,可是……再有助益,她終歸不是咱家的人,不給她一個實實在在的名分,保不齊日後會與夫君生了二心,所以妾身想……」
聽到不是武氏在背後興風作浪,李素陰沉的表情終於漸漸緩和。
在李素的心裡,這個家是他最重視的,也是他寄託餘生的一方淨土,所以絕對不能容許任何人把自己的家添加明爭暗鬥的氣氛,哪怕未來的女皇也不行,否則李素不介意再次改變歷史的軌道,把未來的女皇扔進井裡活活溺死。
防備都來不及的一個女人,許明珠居然動了心思將她收進房,李素實在不知該如何評價她的天真爛漫。
沉默半晌,李素緩緩地道:「夫人啊,你這是要謀殺親夫啊……」
……
地位高了,李素的德行卻沒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