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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素揉了揉鼻子。
李義府說的這些,李素早就想到過,結論和李義府一樣,製造輿論聯絡朝臣為晉王求情不妥,李世民不僅不會答應,反而會暴露出晉王欲爭東宮的意圖,從而心生反感,絕對是弊大於利的。
李素笑道:「李兄高見,與我不謀而合,欲解決此事,從朝堂上入手恐怕是行不通的。」
李義府笑了,笑容忽然變得有些狡黠。
「李公爺,朝堂入手確實行不通,咱們可以換條路走呀……」
「換哪條路?」
李義府悠悠道:「事情的表象其實很簡單,歸結起來只有一句話,——陛下要把所有的成年皇子遣離長安,赴地方上任都督或刺史,授予實職,所以,目前朝堂里的這潭水其實是很清澈的,清可見底……水太清了也不好,沒有內情,只有表象,藏不住秘密,想做點隱秘的事都無法遮掩,所以,若欲讓陛下收回成命,留晉王在長安,只有把這潭水攪渾了,陛下心生疑竇,繼而再生顧慮,晉王說不定就會被留下了……」
李素一呆,接著腦中似有一道靈光閃過,糾結數日的煩惱瞬間有種豁然開朗之感。
是啊,為什麼自己的眼睛總盯著朝堂和皇帝?令出固然是宮闈,但解決麻煩卻不一定非要從宮闈入手,一條路走不通可以換另一條路呀。
不得不佩服李義府,連李素都沒想通的關節,他居然想到了,果然是八面玲瓏的聰明人,剛剛投奔過來,立馬便開始體現他自己的價值了。
「李兄不妨詳細說說。」李素臉色微動。
李義府呵呵笑了兩聲,捋了捋稀疏的長須,緩緩道:「所謂皇子出京,據說是一個名叫馮渡的監察御史首先上疏,後來許多御史跟風附議,陛下推搪不過,這才下了旨意,這個馮渡究竟是什麼來頭,下官並不清楚,不過可以肯定,此事絕非馮渡一人所為,一個小小的御史,還不至於有膽子冒著得罪所有皇子的風險,上這道吃力不討好的奏疏,他的背後必有人指使,至於這個指使之人是誰……呵呵,或許是留在長安的皇子,也或許是有別的庶出皇子故布疑陣,假旁人之手一步一步除掉嫡出皇子,任何可能都不能排除。」
李素愈發驚訝,這一點上,李義府比他想得更深遠,原本李素只鎖定了魏王李泰和長孫無忌兩人,但李義府卻提出第二種可能。
確實不能排除這種可能,儘管可能性極小。
庶出的皇子若欲爭儲,最大的敵人自然是嫡出的李泰和李治,首先分而擊之,將李治支離長安,讓別人懷疑是李泰布的局,嫡子之間互相猜疑,互相敵對,最後得益的是誰?
這裡面可以作的文章實在太多了。
李義府接著道:「總之,長安朝堂這潭水看似清澈,實則渾濁不堪,只不過那渾濁的地方藏在暗處,尋常人無法發現,既然如此,我等欲保晉王殿下留在長安,只能選擇將這潭水攪渾,越渾越亂越好,晉王已然身陷危局,若不能置之死地而後生,恐難破此危局。」
李素沉吟半晌,緩緩道:「李兄剛才說,欲破此局,須換條路走,又說把這潭水徹底攪渾,請教計從何出?」
李義府直視李素,道:「製造事端,禍水東引。」
李素一怔,然後陷入深深的思索。
……
太極宮。
常塗跪在李世民面前,面無表情地稟奏著手下剛剛查到的消息。
「據查,監察御史馮渡,河南貧寒農戶出身,家貧好學,貞觀元年河南大旱,馮渡攜家小逃難關中,落戶藍田縣,朝廷撫恤難民,分予馮家良田六畝,免其賦稅三年,馮家由此得到喘息,遂一心讀書求取功名,貞觀八年,馮渡以鄉貢而進明經科,後來投行捲入蜀王殿下府上,蜀王薦於朝廷,遂錄用為禮部主事……」
李世民聽到這裡,眼中精光暴射,語氣陰沉道:「蜀王李愔?你確定沒查錯?」
常塗垂頭道:「老奴不敢欺君,所言一字不假。」
李世民眼中閃過一絲不敢置信之色,冷冷道:「繼續說。」
常塗接著道:「……馮渡自貞觀八年始任禮部主事,歷時六年,貞觀十四年,馮渡調任監察御史,糾察諸官風紀及不法,任內頗有人望,侍中魏徵生前曾多次讚譽其不畏強權,敢鳴不平事,直到如今,馮渡仍是監察御史,再無調動。」
李世民皺眉:「他怎會與蜀王扯上關係?蜀王向來不思進取,恣意任性,甚少為朝廷薦才,這個馮渡當初怎會想到投行卷到蜀王府上?再說,朕的皇子們沒有一個願意離開長安,包括蜀王也常稱病駐留長安數年仍不走,馮渡上的這道奏疏連蜀王都包括進去了,他是什麼意思?」
常塗沉默片刻,忽然道:「要不要老奴將馮渡緝拿下獄?老奴對刑訊頗有心得,尋常人在老奴手下撐不過半個時辰,知道的全都招了……」
李世民狠狠瞪了他一眼,道:「馮渡只不過上了一道奏疏而已,魏徵才去世幾天,朝中便有因言獲罪者,朕若將馮渡拿下獄,你難道想讓天下人唾罵朕是昏君嗎?」
常塗垂頭:「老奴不敢。」
李世民哼了哼,道:「叫你的人密切注視馮渡的一舉一動,若有異常及時來報。」
「是。」
「只許監視,不許對他有任何行動。」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