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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陽看著他,唇邊勾起一抹輕笑,道:「如今長安城裡出了一位李縣侯,年紀與他們相當,卻能血戰沙場,與悍敵博命廝殺,親手掙得這功名官爵,更被父皇接連三道封賞旨意彰顯全城,如此風光無限的少年郎,做出了他們想做卻做不到的事情,他們怎會不傾心而交?」
李素恍然,道:「如此說來,我成了他們的偶像?這群禍害個個都是我的腦殘粉了?」
說著李素黯然一嘆,道:「……被這幫子貨色崇拜,我為何沒有絲毫的興奮,反而想獨愴然而涕下?」
東陽茫然眨眼,顯然聽不懂「偶像」,「腦殘粉」之類的新詞,只不過大概意思倒是懂了八分,沒好氣地橫了他一眼。
李素咂咂嘴,笑得有些怪異:「好吧,這些人的熱情我能夠理解,但是……齊王殿下也對我如此熱情,我可就實在想不通了……」
第四百九十八章 茶道歧路
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與恨。
或許有,但絕不會出現在成人的世界裡,孩童時期,小夥伴會冷不丁遞過一塊糖給你吃,不需要你幫他拎書包,不需要你為他寫作業,目的很單純,就是想給你吃,想和你分享這份單純的甜味,回他一句「很甜啊」,他便已很滿足。
可是,那是孩童的世界,那是一片沒被污染的淨土,孩童終究會長大,終究會被這個複雜的世界渲染成五顏六色,長大後的他再給你一塊糖時,還會只是單純求你一句「很甜啊」的讚嘆嗎?
成人的世界完全不一樣了。
一個素不相識的人忽然對你百倍熱情,但凡情商及格了,都會忍不住在心裡犯個嘀咕。
他為什麼這麼做?他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他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利益?這裡面會不會隱藏著什麼大陰謀?
完全不同的想法,到底什麼變了?
或許,什麼都沒變,變的只是眼中的世界。
李素不是孩童了,庸俗也好,市儈也好,眼裡的世界終歸不再童真,有人對他好的時候,他也不能免俗,總要懷疑一下對方的動機。
畢竟一個人緣很差勁,人憎狗嫌的人莫名其妙對自己好,而且恨不得當場擺出燒黃紙斬雞頭的架勢,若說他完全沒目的,李素兩輩子就算白活了。
「齊王?」東陽臉色忽然有些凝重:「齊王李祐?他……回長安了?」
「對,前日還一起飲宴。」
東陽烹茶的動作都停下了,擱下手中的茶勺,直起身肅然道:「你一定要離他遠一點!他不是好人!」
李素眼皮跳了跳:「他把誰家孩子扔井裡了?」
「莫鬧!你真要離他遠一點!」東陽很嚴肅地道。
李素眨眼:「每個壞孩子都幹過幾件令人唏噓的壞事,快告訴我,他幹過什麼壞事。」
東陽嘆了口氣,道:「他幹過的壞事,可不止幾件,用『罄竹難書』來形容都不過分,他今年才十七歲,四年前,他才十三歲時,便在王府虐殺了十多個宮女,『虐殺』知道嗎?用火活活燒死,用烙鐵活活燙死,用繩子活活勒死……他是陰妃的兒子,自小跋扈張狂,他有一個舅舅,名叫陰弘智,因玄武門之變前夕檢舉建成太子陰謀有功,被父皇倚重,父皇登基後任陰弘智為吏部侍郎,此人陰冷毒辣,心胸狹隘,睚眥必報,齊王李祐與他來往甚多,受他蠱惑也甚多,自小便手段毒辣,不僅把王府里的下人當牲畜動輒虐殺,對外面的百姓也同樣如此……」
「……貞觀九年,李祐出行涇州,刺史出迎慢了半個時辰,他竟下令儀仗將涇州主簿當場斬殺,此事震驚朝野,御史台十多位御史泣血上奏,最後父皇偏袒,也只罰了李祐閉門思過半年,至於後來李祐欺壓婦孺,魚肉百姓等等惡事,數不勝數,朝中每年關於李祐的參奏不下數十……」
東陽盯著李素,肅聲道:「對這個人,你千萬要小心提防,莫與他走得太近,此人的惡名長安盡知,連那些叔伯家的子弟都不敢與他相交太深,因為……他簡直是長安城的毒瘤,誰都不敢沾惹的。」
李素恍然,終於明白前日那些紈絝子弟為何與李祐保持距離了,這個人已不僅僅是混帳,簡直是惡魔,誰都不想跟他沾上關係,能夠勉強與他同室飲宴已然算是涵養驚人了。
李素沉默半晌,展顏笑道:「我膽子這么小,自然更不敢沾惹,你放心。」
東陽瞪了他一眼,嗔道:「你膽子小?你膽子就差包天了。」
「我膽子很小的,你看,我想摸你的手都醞釀半個時辰了,現在還不敢動手……」李素說著便忽然將她的縴手握住,東陽想抽回手,然而李素的力氣太大,只好放棄,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
「都怪你,茶湯都兩沸了!味道完全差了!」短暫的溫馨過後,東陽忽然驚覺。
「沒事,一沸跟兩沸都一樣,反正我喝不出差別……」李素無所謂地道,其實,最好是不喝,他對如今的所謂茶湯真的很沒興趣,味道太怪了。
「怎能一樣呢?一沸和兩沸不一樣的。」對茶道,東陽非常講究,眼裡揉不得沙子的那種。
於是東陽回頭命人換了茶湯,重新準備了一套作料,這一次二人都不說話了,安靜地將烹茶的套路再走一遍。
茶湯一沸時,東陽用茶勺將暗黃色的湯舀進茶盞里,端起茶盞雙手平舉齊眉,遞到李素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