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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郭駑長吁短嘆,盡情抒發書生感慨,最後將李素那首《金縷衣》寫下來,送進了東陽公主府。
……
李道正和李素回家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父子二人擱下農具,李道正點亮了油燈,昏黃搖曳的燈光里,李道正發現桌上的麻紙隱見字跡,李道正不認字,但也大喜過望。
「字是你寫的?」
李素點點頭。
李道正小心拈起紙,眯著眼仔細端詳,儘管一個字都不認識,但是……好厲害啊!
「才進了一天學堂竟認得這麼多字,好好!我娃將來一定能當大官。」李道正念念不忘當官的事。
李素終於忍不住了:「爹,如果孩兒不想當官,咋辦?」
「抽死你。」李道正的回答言簡意賅,殺意森森。
第二十六章 童叟無欺
李道正的心思很單純。
讀書就是為了當官,當官能夠光宗耀祖,能夠讓日子過得更好,沒有為國為民之類假大空的崇高期望。
其實以前的李道正連這種小期望都不敢有,他只希望兒子能平平安安活到老,能夠傳承一脈香火便足夠,可是自從李素治好了天花,連皇帝陛下都親自下旨賜官賞田之後,李道正的心中忽然點燃了希望的火光,或許,兒子並非池中之物,或許,他可以有一個更敞亮的前程。
可是,李素並不想當官,至少目前不想。
一切只因「畏懼」二字。
他並不覺得一個穿越者的身份在這個世界能有多優越,或許知道歷史走向,或許發明點東西能讓世人驚訝,然而,比起耍心眼,斗心機,他哪點是別人的對手?十五歲的年紀,貿貿然名動天下,等待他的僅僅只是榮耀?
相比封官晉爵,改善這個家庭的處境才最實際,最重要。
這些道理,跟老爹是講不通的,不管如何委婉,換來的都有可能是一頓痛揍。
……
東陽公主府。
李素的詩終於還是出現在公主的寢殿內。
郭駑的表現很誇張,公主府這種地方,不是一個窮教書的想進就能進的,郭駑索性跪在公主府門口,高高舉起那首《金縷衣》,說了一句「小人為國薦才」,然後便一直跪在塵土裡,小半個時辰後,府門打開,一名宦官走了出來,什麼話都沒說,接過郭駑手上的詩,轉身便走。
很快,這首詩出現在東陽公主的香閨里。
東陽公主今年剛滿十六,按禮制,早該封公主之名,賜公主封地,然而東陽的出身卻有點差,她母親只是宮裡一位下嬪,若說得寵,自然比不上襄城,長樂,高陽,晉陽等公主,宮裡一應用度,分到她的只是那些皇子公主們挑剩下的。
東陽公主也從未試過抗爭,宮裡勾心鬥角的十幾年終於熬了過來,李世民良心發現,給她賜了公主名號和封地,從此太平村這塊地方成了她的世外桃源,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儘管賜她的公主名號和封地很大意義上是為了打滎陽鄭氏的臉,政治味道居多,她也只是一顆被擺布的棋子罷了。
但是,棋子又何妨?終歸已走出了那座陰冷的太極宮,從此默守著封地,或者將來有一天,她這顆棋子再次有了被利用的價值,被她的父皇擺上棋盤,將她尚給某個需要拉攏的臣子為妻。
一輩子,也就這樣了。
此刻坐在寢殿內,東陽公主手上輕拈著那首《金縷衣》,神情有些怔忪,一雙秋水般的妙目顧盼生輝,卻多了幾分苦苦壓抑的鬱郁之氣。
作為一個女子,東陽公主是美麗無暇的,她有著修長苗條的身材,美麗如畫的嬌容,黛眉如柳,紅唇如焰,眉心中間貼著一個綠色的三葉眉心妝,至於如今貞觀年間女子流行的貼花鈿,點面靨,描斜紅等等妝容,東陽公主卻都沒做,僅只一張雪白無暇的素麵,不施胭脂的俏容里,透著幾分淡淡的鬱氣。
「勸君莫惜金縷衣,勸君惜取少年時,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花開堪折直須折,唉……」
東陽公主默默念了幾遍詩,輕輕嘆了口氣。
無可否認,這其實是一首少年勵志的詩,所謂「花開堪折」的意思,也與男女之情無關,只謂少年莫負韶華,有所作為而已,可東陽公主卻讀出了情意的味道。
「好一句『花開堪折』,寫這首詩的,果真只是一個十五歲的少年麼?」東陽公主喃喃自語。
東陽公主的身後,站著一位貼身宮女,名叫綠柳,十二三歲左右,聞言笑道:「公主,聽前面的宦官說,這是村學郭先生親自推薦的人才,為了這首詩,郭先生在府外跪了半個時辰呢。」
東陽公主嘆道:「是首好詩,說它流芳千古亦是情理之中,很難想像這是一個莊戶人家寫出來的,那位少年叫什麼?」
「聽說叫李素,以前是莊戶,除了作詩,這少年還做過一件大事呢……」
「什麼大事?」
「上月涇陽縣發了瘟災,就是這個李素,用了一個什麼法子,把天花抑制住了,公主您的胳膊當時不也被太醫劃了個口子,種了牛痘嗎?聽說這牛痘呀,就是李素所創,當時長安城裡流言四起,說陛下當年……如何如何,惹了天罰,幸好有了這牛痘,才將流言壓了下去,後來陛下賜了李素二十畝地,十貫錢,天花過後,陛下下旨,將長安城裡背地嚼舌頭的傢伙砍了十幾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