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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共患生死之後,李素髮覺這姑娘明顯跟他不見外了。
「太陽曬得好舒服,這麼舒服的時候你不應該提錢,你可以給我講個故事,也可以講個你所說的『段子』,能讓我哈哈大笑的那種,或者你也可以和我分享一下你的帳本,看看你離十八歲時開始安享晚年的宏偉志向還有多遠……」
李素覺得有些不妙,這模樣分明是賴帳的先兆啊。
不動聲色,先應付她,畢竟欠錢的是大爺。
「果然很舒服的太陽,不太刺眼也不太灼人,甚至可以用眼睛看它,你看太陽,那麼圓,像什麼?」
東陽公主眯著眼望向太陽:「圓圓的,像……一塊大餅?」
「觀察不夠細緻入微,仔細看看,看清楚了嗎?分明像一個中間沒孔的銅錢啊,錢啊,錢啊……」
東陽:「……」
「草也綠了,花也開了,李素你快看,那邊石縫裡也開出一朵花了呢,開得好艷,讓人心生歡喜……」
李素也露出喜愛的模樣,點頭附和:「不錯,那朵花圓圓的,圓得讓人心生歡喜,就像……」
「像錢,對吧?」東陽氣壞了,好心情全被無恥之徒破壞殆盡。
「不,像銀餅。」李素說著朝她扔去一個「你眼瞎啊」的眼神。
「你……」東陽抓起一把沙子便待砸他身上,奈何十多年受過的教育里,夫子沒教過她揍人,也沒教過她罵髒話。
恨恨將沙子甩在地上,東陽公主妙目噴火瞪著他:「好,咱們談錢,說,要多少?」
「一百二十貫……」李素看著她快發飆的臉色,只好黯然改口:「一百二十貫其實可以商量的,零頭抹了,一百貫怎樣?」
「哼,你那張清單上說,救我這條命值二十貫,你什麼意思?我這條命只值二十貫?」
李素有點糊塗了:「你到底想還價還是覺得掉價了?」
「我……」東陽語滯,氣得重重跺腳:「我不管!反正我不想給錢,這樣吧,下午父皇便回長安了,他已下旨召我進宮,細說當日的事情,你護駕有功,本宮決定向父皇舉薦你當官,能治天花能寫詩又能殺人的少年英雄,咱們大唐可不多見,父皇一定會答應的。」
李素急了:「咋扯上當官了?千萬別舉薦,不然我真一頭撞死在你公主府門口,回頭你還得把一百貫當喪葬費送給我爹。」
東陽有些詫異地看著李素的表情,發現他是真急了,不由微微蹙眉:「世間學子文人慾當官而不得門路,每年向權貴府邸投行卷的讀書人多如過江之鯽,令朝堂的大人們不勝其煩,為何你不想當官?」
「因為我年紀小,膽子也小。」李素不滿地坐在石頭上,也不敢再提錢了,怕東陽把話題繞到當官的事上。
一百二十貫怕是沒指望了,李素握著小木棍,在沙地上重新寫寫畫畫,文房店十幾貫,家裡十幾兩銀餅,兩月前李世民賞下十貫,如今估摸還剩五六貫的樣子,加起來三十幾貫錢,蓋房子和造家具足夠了,買地恐怕略顯不足,回去後就跟老爹說,咱父子也該住大房子了。
至於十八歲退休的偉大志向……沒邊沒影的事呢。
東陽也不說話了,她似乎有點明白李素的意思,卻又有些懵懂。
河灘邊,二人莫名陷入了沉默,李素愁眉苦臉算著帳,東陽托腮看著他,又看著河,呆呆出神時不知想起什麼,忽然噗嗤一笑,笑容嬌艷得像春天裡盛綻的桃花,似嗔般橫了李素一眼,然後繼續呆呆地注視著河水。
河水清澈,倒映著藍天白雲,正值芳華的少女偷偷看著少年,想著詩一般的情懷和心事。
春天了,心花兒也開了。
……
太極宮也是陽光普照,然而東陽卻感受不到絲毫的暖意,同樣的天空,絕然不同的溫度。
這裡無論陽光多麼灼熱,仍冷得像冰窖。
李世民匆忙從九成行宮趕回了長安。
女兒被劫持,又被人救了,結社率和賀羅鶻被殺,此事已傳遍了長安,相信過不了多久就會被漠南聚居的阿史那族人知曉,那時漠南的人心必然動盪不安,此事處理不好,大唐很可能會失去漠南這個戰略緩衝地帶,更有可能與阿史那族反目,又是一個不大不小的麻煩。
李世民是雄才偉略的天可汗,卻不是好父親,匆忙趕回長安自然不是為了安慰被劫持而受驚的女兒,對他來說,如何穩定漠南局勢更重要。
第五十九章 父女面談
太極宮甘露殿。
李世民面無表情聽著長孫無忌的分析,結社率和賀羅鶻該死,但死得太突然,固然泄了刺殺他的私憤,但對朝政來說不是什麼好消息。
李世民原本的打算是將二人擒住,中間爭取一段時間出來安排好漠南阿史那族的可汗人選,先將漠南人心安定後,再將二人明正典刑地斬了,誰知結社率二人竟被一個農家小子意外殺了,李世民頓覺有些被動。
刺殺是一個意外,李世民是個胸懷博大的君主,他並沒有將阿史那一族一桿子打死的想法,事實上阿史那一族自從歸順大唐後,為大唐立下了不少功勞,有了阿史那族在漠南的牽制,北邊的薛延陀這幾年已很少輕舉妄動,如今隨著結社率和賀羅鶻被誅,漠南人心必然動盪,一件刺殺小事,最終可能會導致某個地區的叛亂以及與鄰國的一場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