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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處默的情緒有點低落,他還在黯然著失去的兒時玩伴,李素拍了拍他的肩,他實在想不出什麼言辭勸解他,因為可以肯定,當他真正長大,將會失去更多,每個人都是如此。
程處默是個糙漢子,失落片刻後,站起身打了一套拳,拳法看不出來路,大開大闔似是戰陣殺敵的路數,多半是程咬金教的,論美觀實在稱不上好看,李素甚至清晰地看到有幾招是撩陰,插眼珠等下作招式,偶爾還來一個很不雅觀的懶驢打滾,不過這套拳法被程處默使出來,周圍丈許之地竟多了幾分肅殺之氣。
打完一套拳後,程處默的心情終於平復了,微微喘息著坐在李素身邊,看著廣袤的田地發了一會呆,忽然道:「聽說上次的馮家命案,太子欲構陷你,你……與東宮結的仇怨如此深了麼?」
李素想了想,不答反問:「此事朝野如今仍有議論?」
程處默點頭:「有……」
猶豫了一下,程處默左右環視一圈,湊在李素耳邊輕聲道:「陛下聖裁的結果並未服眾,命案說是了結了,但朝臣們都說陛下刻意袒護太子,一個刑部右司郎中若無人授意,怎敢公然構陷縣子?更何況你這個縣子正是聖眷極隆之時,上次大理寺少卿竇伏因為你而被貶謫嶺南,前車之鑑尚未久,區區一個刑部右司郎中怎敢再犯?分明是被當成了替死鬼……」
「只不過陛下乾綱獨斷,此事又關乎國本,既然陛下鐵了心要袒護,朝臣自是識得利害,包括魏徵那個老……咳,老人家,一生正直錚忠,對陛下袒護太子一事也不敢再多說一句,這事算是徹底壓下去了。」
程處默嘆了口氣,道:「李素,我雖與你結識未久,但你這人頗對我的胃口,朋友貴在交心,今日我不得不說句良言,你與太子的仇怨,若能有辦法化解,還是儘量化解吧,他是未來的國君,今年今時或許奈何不得你,明年明時呢?有朝一日他登臨大寶,手握重鼎,你將何去何從?」
李素微微一笑,心裡還是有些感動,程處默能說出這番話,說明是真拿他當朋友了。
「這是你的話,還是轉述你爹的話?」
「我自己想說的,我爹沒說什麼,只說目前看不出端倪,但以太子眼下越來越不堪的行徑,和陛下對魏王的恩寵,過幾年或許有變化……」
李素笑了,老流氓雖說人品差勁了點,但一雙招子還是很犀利的。
只是老流氓對未來的預計還是有些偏差,數年以後,真正受益的既非太子,亦非魏王,大唐九五之位,竟叫一個小屁孩摘了桃子……
這也是李素目前不怕得罪太子,同時跟魏王保持距離的最大原因。
拍了拍程處默的肩,李素笑道:「化解仇怨就免了,我縱有意化解,也絕不能踏出那一步,別忘了我除了是縣子,還是火器局監正,跟任何一個皇子走得太近都犯忌諱,陛下不怕我得罪哪個皇子,他擔心的是我靠近哪個皇子,若叫他知道,必是我的死期。」
程處默呆怔片刻,終於明白了李素的意思,嘆道:「難怪我爹對你素來寵愛,卻也絕口不提化解你與太子仇怨的事,原來他早看明白了……」
李素笑道:「所以,你還得多跟程伯伯學學,程伯伯的本事可不止在戰陣兵法上,做人也是。」
程處默咧了咧嘴,道:「我爹除了抽我,一般學不到東西,這幾年扛揍的本事倒學了不少,勉強也算本事吧。」
……
李家的宅院不小,程處默晚上便在李素家住下。雖然是個糙漢子,但家教很不錯,程處默進門便給李道正行晚輩禮,行禮很端正,絲毫不見敷衍,畢恭畢敬垂手躬腰,先是問好,然後轉達自家長輩的問候,最後不停的「冒昧」啊,「海涵」啊之類的,令李道正頗為受用,連夸國公家的孩子就是教養好,然後再看看李素,李道正搖頭嘆氣。
李素臉都氣黑了。
雖說從來都是別人家的孩子好,可程處默這貨也成了別人家的好孩子,這就有點侮辱人了,大白天的領著一幫部曲洗劫了長安東市的布商,晚上跑來又冒充有教養的好孩子,還把老爹哄得一愣一愣的,讓李素這個真正的好孩子哪裡說理去?
小國公蒞臨李家,自是蓬蓽生那啥,李家大開酒宴,一壇壇美酒,一道道佳肴往桌上端。
程處默似乎還真受過禮儀教育,酒宴上當著李道正的面,無論坐姿,談吐,端杯吃菜等等儀態,都做得十分完美,看在李道正的眼裡簡直賞心悅目,樂得愈發眉眼不見,於是李素被當成了反面教材,酒宴上只聽李道正不時的訓斥,「看看人家……」「多學學人家……」
李素氣得牙痒痒,而受了誇獎的程處默表現得愈發矜持,只能從他眼裡發現一閃即逝的得瑟。
酒宴上李道正多喝了幾杯,不勝酒力先行退下,直到這時,程處默才恢復了本性,猛地一拍桌子:「剛才喝得不爽利,來,咱兄弟好好喝幾杯!」
說完咂摸咂摸嘴,露出一臉淫笑:「美酒佳肴當前,為何不見歌伎舞伎助興?你家沒有歌舞伎嗎?」
李素冷冷道:「沒有,丑丫鬟倒是有幾個,程兄若不嫌棄,我把她們叫來隨便給你扭幾下?」
程處默愣了一下,接著露出同情之色,嘆道:「賢弟……過的怎樣的苦日子,竟連歌舞伎都沒有,難怪每次你去我家時都喝得酩酊大醉,原來只有在我家你才能盡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