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頁
李素苦笑:「我對她沒心思啊,就是河灘邊經常碰到,恰好她也有發呆的愛好,於是我們一起發呆而已。」
王樁憨笑道:「沒心思就好……」
說著忽然翻臉,狠狠抽了王直一記,王樁罵道:「我就說李素不是那種犯迷糊的人,你瞎操心個啥?」
王直撓著腦袋呵呵直笑。
李素也笑,心中卻泛起一絲苦澀。
真對東陽沒心思嗎?每天河灘邊一起發呆,一起閒聊,完全忘記了彼此身份地位的懸殊,她從來沒擺過公主的架子,而他也從來不覺得公主是多麼的高不可攀,與她相處越來越像一對多年的老朋友,彼此連呼吸都仿佛有了一種默契。
然而王樁沒說錯,她……畢竟是公主,再怎麼不在乎身份,她終究有這個身份,他和她可以是朋友,卻永遠不可能成為夫妻,她的未來,掌握在李世民手裡。
雜亂的思緒被王家兄弟打斷,錢終於挖出來了。
王樁羨慕地盯著坑裡一大堆銅錢,咂著嘴道:「李素,以前咋看不出你掙錢這麼厲害?這幾個月你到底掙了多少?」
「十幾貫的樣子吧,這不算什麼。」李素嘴上應著,彎腰吃力地拎出兩貫錢,朝王家兄弟面前一扔:「拿著,回家交給爹娘,就說幫公主府的管事挖溝渠,東陽公主路過時賞下的。」
王樁王直吃驚地盯著他。
「看啥?沒錢咋娶婆姨?我聽你娘說了,你娘看中了牛頭村周家的二閨女,周家日子過得苦,放出話來了,聘禮二百文,一文不能少,誰叫他家閨女水靈呢,這兩貫給你們,給了聘禮後請人把家裡翻修一下,錢都花完,別剩,將來王直和老四說親我再給。」
「這……李素,這不合適,我們不能要,有手有腳的,掙錢靠自己,拿別人的臉臊。」王樁漲紅了臉道。
王直本來想拿的,見老大這麼說,只好悻悻收回手。
李素一腳將王樁踹一趔趄:「我是『別人』嗎?給你你就拿著!你家窮成啥樣了?能拿得出二百文嗎?沒錢娶婆姨,以後怎麼生娃?王家要不要傳宗接代了?王直,別理你哥,把錢收好,快!」
王直猶豫了一下,還是慢吞吞地將兩貫錢抱在懷裡。
兩貫錢在王直的懷裡閃著誘人的金光,李素忽然覺得心臟被針狠狠刺了一下,可能疼得出血了……
閉著眼悲痛地朝二人揮手:「拿了錢快走,我快改主意了,快!」
王樁沒來得及說話,王直撒開腿飛快抱著錢跑得連影子都不見了。
李素指了指王樁:「你家老二將來肯定比你有出息。」
……
老李家房子蓋得很快。
幾十個修皇宮的工匠被調來修農戶家的房子,真正是殺雞用牛刀,剛開始工匠們心裡未免存著幾分輕視和不耐,直到後來李素拿出圖紙,將那些他們聽都沒聽說過的新奇東西指給他們看,工匠們這才收起了輕視之心。
李素已好幾天沒去河灘邊了,因為他很忙,工地里的大小事情他都得管,當然,為什麼不去河灘或許他心裡最清楚。
……
不知不覺快到初夏,村里已漸漸能聽到各種嘈雜的蟬鳴聲。
離太平村十里的東南方有一座廟,名曰「天富寺」,隋朝時香火非常旺盛,自從貞觀元年後,這座廟卻一夜之間斷了香火,方圓百里的百姓再無一人敢進廟禮佛,廟裡的和尚沒人供養,也漸漸四散離開了。
一座香火旺盛的廟宇忽然間沒了香火,自然是有原因的,原因跟一次事變有關。
事變名叫「玄武門之變」,武德九年,當時還是秦王的李世民在玄武門外發動兵變,向兄長和親弟弟痛下殺手,秦王麾下諸如長孫無忌,尉遲恭,程咬金,秦瓊等文臣武將暴起而擊,建成太子和齊王李元吉終不敵大勢,兵敗被誅。
玄武門之變,殺戮的戰場並不僅僅只是玄武門,這場兵變波及整個關中,而在這離長安城數十里的天富寺外,事變當日也有一場浴血廝殺,當時領軍的是名將秦瓊,帶領三萬人馬與太子左衛率五萬餘人在此遭遇,雙方當即展開殊死之搏,那一戰直殺得日月無光,血流成河,數萬人死在天富寺外,死在佛祖神像悲憫的目光中。
秦瓊在那一役里身負大小傷二十餘處,而代價卻是整個太子左衛率全部消失,這一戰,是除後患之戰,此戰之後,建成太子的勢力終於徹底煙消雲散。
那一年起,香火旺盛的天富寺再也沒有人敢踏足,事隔十餘年,似乎還能隱隱聞到寺外腐蝕的鐵鏽般的血腥味。
這天,伴隨著陣陣蟬鳴,天富寺空寂無人長滿荒草的小徑上,慢悠悠走來數十人,為首一人穿著尋常的輕便綢衫,腰間繫著一根鐵製的腰帶,頭未著冠,只用玉簪隨意地挽了一個髻,旁邊陪著的一人打扮也很隨意,然而二人行走顧盼間卻自然地露出幾分不怒自威的氣質。
看著周圍野草遍生的荒地,微服打扮的李世民嘆了口氣,神情浮上幾分愧然。
「今日該邀叔寶同來的,此地是叔寶灑熱血之地,當年若非斯役,若非叔寶在城外此地拼死攔截太子左衛率,玄武門中究竟誰主江山,恐未知也。」
陪同李世民的也是朝中重臣,房喬房玄齡,聞言房喬亦嘆息道:「叔寶自那一役後身負重傷,失血近斗,從此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如今已高臥病榻,連行走亦需子侄攙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