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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好,你做主便是。」
許明珠侃侃而談:「妾身後來與公公商議了一下,公公的意思和妾身一樣,錢財終究是身外之物,但田地卻能造福子孫,妾身的意思是……想在太平村里多買些地,村子東邊有一塊地,荒了很久了,聽說是前隋時留下的中等田,地主躲避戰亂跑了,地便收歸了縣衙,雖是中等田,但價錢應該貴不了,夫君,咱們買下來怎樣?二百多畝呢,開春了僱請村裡的勞力,把那塊地好好翻整一下,便能種了。」
說到土地,許明珠露出和前世地產商人一樣精明的模樣。
李素張了張嘴,發現自己竟無言以對。
有了錢便買地,這個價值觀與他嚴重相悖,有錢當然要堆在庫房裡,每天躺在上面愉快的玩耍啊……
然而,看著許明珠興致勃勃準備大幹一場的模樣,李素張了張嘴,聽到自己仿佛不受控制的聲音。
「一切夫人做主……」
「好,夫君慢慢吃,妾身這便去算算,明日帶家僕先丈量一下地,然後穿上誥命服去縣裡跟周縣令談談價……」
許明珠身形一轉,興沖沖地離開了。
……
長安城充斥著窒息的低氣壓。
李世民下了徵調民夫的旨意後,朝臣和民間的不滿也隨之升溫,長安市井坊間皆有士子書生針砭國弊,指斥惡政,貞觀年間,言論相對還是很自由的,不管有沒有功名,但凡讀書人斥責一下朝政,一般不會被治罪,除非在大街上高喊口號公然聚眾煽動造反,那麼官府才會把這個神經病逮進牢里,看他還能不能治療,除此之外,罵幾句朝廷,指責幾句國政,官府大抵是不管的。
群情仿佛被刻意煽動起來了,書生們的口吻也漸漸變得激烈,一天比一天更尖酸,最後只差沒有指著太極宮破口大罵了。
臣民議論也好,大罵也好,各地被徵調的民夫仍依照旨意,在地方官府差役的帶領下,一隊隊進了長安城,走進大明宮的營造工地。
朝堂的氣氛降至冰點,君臣之間的關係前所未有地緊張,文臣們紛紛勸諫之時,言辭也和坊間議論的書生們一樣越來越激烈。
少數久經風浪的老臣們卻聞出了不同尋常的味道。
太不正常了,皇帝不正常,朝臣不正常,民間的議論也不正常。
一切似乎都被人暗地裡刻意煽動過似的,事件從開始,到醞釀發酵,最後爆發,整個過程快得目不暇接。
朝堂里,似乎有一股沒被人察覺的暗流在涌動。
老狐狸們安靜了,背後冒出了一層白毛汗,躲在人群里緊緊閉著嘴,眼睛卻一眨不眨地盯著李世民。
而那些還未修煉到家的朝臣們則渾若不覺,金殿上指點江山好不痛快。
高坐殿堂的李世民神情陰沉,眼裡卻露出閃爍不定的複雜光芒,靜靜看著殿內群臣們的百態,銳利如刀的目光從每一個人的臉上緩緩掃過。
貞觀十二年二月初三,琅琊郡公牛進達再次上疏,指砭惡政,言辭之激烈,素嘗未聞。
這道奏疏終於將君臣之間多日僵冷的關係引爆。
李世民龍顏大怒,下令將牛進達拿入大理寺,程咬金李績等諸多老將求情,李世民不為所動,旨意出宮門,金吾衛拿人,牛進達最終被關進了大理寺。
這個是令長安城甚至令天下震驚的事件。
開國功臣,從龍老將,因指斥時政而被關入了大牢,多位老臣求情而無果,李世民的絕情面目這一次尤為突顯。
……
消息傳到太平村時,李素仍不敢相信。
史書里的李世民不應該是這個樣子的,哪怕史書里摻了水分,也不應該偏差得如此嚴重,李世民的胸襟向來是他得到「天可汗」這個尊稱的優點之一,善納諫,廣言路,開視聽,這些都是貞觀之所以成為盛世的基礎。
如今,他怎可因言而罪人?更何況治的還是一位忠心耿耿的開國老臣的罪。
這不對!一切似乎都錯了!
然而不管李素如何不信,牛進達入獄是鐵一般的事實。
李素急了。
他從來不是什麼大善人,貞觀年裡那麼多人被下獄,有罪的,被冤枉的,形形色色成百上千,李素向來不理會,過自己的日子,少摻和朝政是他的處世原則。
可是,這一次入獄的,是牛進達。
李素無法視而不見,因為他真正將牛進達當成了長輩,也因為牛進達為他行過冠禮,如今這年代,行過冠禮便是鐵打的關係,比師徒叔侄關係更硬,可以算得上父子了。
哪怕只因這層關係,李素都不能坐視不理,裝聾作啞的話,他的名聲都會毀了。
李素毫不猶豫,當即騎馬趕到長安城。
入城後直赴大理寺,大理寺門口的差役神情冰冷地攔住了他,陛下有旨,嚴禁任何人探監牛進達,縣子也不行。
李素氣得指著差役大罵了幾句,無奈差役絲毫不為所動。
沒人敢為了一個小小的縣子違抗聖旨,李素的怒罵收不到任何效果。
轉身往程咬金府上奔去,程府大門緊閉,恕不見外客,哪怕李素這位熟得不能再熟的客也不見,轉身再往李績府,長孫府,李靖府……
各家權貴仿佛約定好了似的,一律不見客。
大家都瘋了……
李素咬了咬牙,這一次直赴太極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