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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要,沒有它們,我難道天天住帳篷里?」
「既如此,不知銀錢……小人該向哪位收取?」
李素愕然:「磚石泥瓦這些東西在長安基本不要錢的,你們……難道還要錢?」
商人們頓時倒吸一口涼氣,臉色變得分外難看起來。
千里迢迢給你運磚石,不收錢?你當我們是活雷鋒嗎?大家還不太熟好不好?
「李縣子,小人……」龔狐大嘴一癟,快哭了。
「哎呀,好啦好啦,給你錢啦……」李素嘆了口氣,裝傻充楞居然還是沒能糊弄過去,造孽啊……
然後李素眼神一轉,望向在人群中拼命畏縮卻依然那麼鮮明出眾的龜茲商人那焉,眼睛不停眨巴眨巴,很萌。
那焉渾身一顫,蒼涼地仰天長嘆一口氣,此刻的感受和李素很相似,裝傻充楞居然還是沒能糊弄過去,他才是真正的造孽啊……
「磚石錢,我來給……」那焉無力地道。
眾商人高興極了,紛紛鬆了口氣,高興過後,望向那焉的目光難免便帶了幾分異樣,就好像看到一隻能喘氣能說話還能直立行走的冤大頭……
第三百七十章 順手而為
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更沒有無緣無故的冤大頭。
那焉願意當這隻冤大頭自然是有原因的。
西州這個城池很重要,它已成了他堂叔龜茲國相的必取之地,於是,漸漸掌控了西州局勢的李素也變得重要起來。
那焉與李素的關係很複雜,或許連他們自己都有點分辨不清到底是敵是友,曾經有過同路且共同抗敵的交情,又有著截然相反的敵對立場,成為敵人還是成為朋友,彼此都身不由己。
所謂「謀國」,並不僅僅謀他人之國,有時候也謀自己的國,為自己的國家做打算,找出路,尋支持,弭兵災,這些都可以稱為「謀國」。
那焉不是商人,他是謀國之人,謀國之人的目光放在大局上,一雙眼睛能穿透過去現在的迷霧,直視遙遠的,數十年上百年的光陰,未來的國勢國運,全在眼中纖毫畢現,無可遁形。
那焉雖然沒達到這種地步,卻也不平凡,西州的分量,李素這個人的分量,全看在他眼裡,敵人或朋友的定論屬於未來,至於眼前這蓋房子的材料錢……實在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連搬上檯面的資格都沒有。
然而那焉與眾商人結算材料錢時仍是一副肉疼表情,眾商人歡天喜地告辭離去後,那焉仰頭長吁短嘆,一臉剛被盜匪搶了的模樣,從他痛苦的表情上看,盜匪不但劫了財,順手還劫了他的色……
蓋房子的錢是小事,可是被敲詐勒索後,冤大頭該有的態度還是得拿出來,那焉敢肯定,如果此刻自己一副雲淡風輕不差錢的樣子,李素這傢伙一定順杆子往上爬,絕不會和自己客氣,或許真會在新房子裡挖個人工湖出來,那時他就會真的肉疼了。
……
那焉苦著臉告辭出營,與眾商人一同離開,李素很客氣,親自將他們送出轅門外,看著他們騎上駱駝不急不徐地朝城裡走去。
四周俱靜,只有呼呼的大漠炎風拂過,夾雜著細小的沙粒,海浪拍打在臉上,有種微微的刺痛。
王樁仍站在他身後,撓著頭道:「開釀酒作坊好說,西州需要錢財的地方太多了,可是……你說什麼讓騎營保護商隊,這是為何?咱們騎營本來人少,只有一千人,這點兵馬要守城,要巡邊,還要維持西州城內的穩定,人手本來就不夠用,何必抽調兵馬去保護這些商人?」
李素嘆道:「保護商隊當然為了掙他們的錢啊……我剛才跟他們說話時你耳朵用來出氣了?」
王樁愈發疑惑不解:「掙錢?護送一回也才一千多兩銀餅,算個啥?」
李素喃喃道:「『也才』?現在的年輕人都怎麼了?一千多兩銀餅都看不上眼了,站著說話不腰疼,不當家不知柴米貴,這種人應該被活活打斷腿才對,為何他還好好站在我面前?」
「……你自言自語太大聲了。」
李素耐著性子跟王樁科普:「你看啊,護送一趟一千多兩銀餅,從玉門關到西州路程一個月左右,那麼,一年十二個月,我們能賺多少?賺來的這些錢我們用來修砌城牆,能修多少丈?」
王樁掰著手指,懵懵懂懂算了半天,接著兩眼徒然睜圓,倒吸一口涼氣,驚道:「十多萬兩?」
李素重重嘆氣,沒辦法了,聊不下去了,就這樣吧,其實年輕人活得糊塗一點挺好的,前提是別管帳。
王樁興奮得渾身直顫:「好厲害,十多萬兩啊,嘖嘖,修整個西州的城牆估摸也差不多夠了吧?」
李素笑眯眯地點頭,——他很忙,就算不忙他也沒閒心去教王樁的加減乘除。
讓騎營護送商隊的主意倒並非真為了賺錢,事實上當李素知道沙漠盜匪基本都是以數十上百人的小股存在後,便有了盪靖絲綢之路的打算,西州需要一個安定平穩的環境,需要一條安全無憂的平坦大路,吸引未來無數商人蜂擁而至,那麼,從玉門關到西州這段路上的綠林好漢們,只好讓他們去別處發財了。
既然存了收拾沙漠盜匪的心思,護送商隊往來便只是順手而為之事,還有白花花的銀餅賺,何樂而不為?
見王樁沉浸在天文數字里不可自拔,李素不由拍了拍他的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