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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孫無忌說完,孔穎達非常氣憤地怒哼一聲,李世民嘴角的笑意卻越來越深,房玄齡眉頭輕蹙,隨即眼中閃過一道精光,最後繼續闔目養神。
……
太平村,李家。
李素和王直坐在院子裡納涼,天熱得邪性,二人各自端著一碗冰鎮酸梅湯,毫無形象地喝得稀里嘩啦,一碗下肚,仍擋不住陣陣燥熱,沒來由的心煩意亂。
王直將碗朝身旁的桌几上一擱,很不講究地用袖子胡亂抹了一把臉,醜陋的大嘴吧唧有聲。
李素也擱下了碗,嘆了口氣,道:「這該死的夏天……什麼時候才熬到頭呀。」
扭頭朝門廊下的丫鬟揚聲吩咐再來兩碗冰鎮酸梅湯,李素這才向王直揚了揚下巴:「……你繼續說。」
王直嗯了一聲,道:「大抵就是這麼回事,現在咱們那些手下的人我不敢動用,怕裡面有朝廷的眼線,所以這些消息都是我親自打聽來的,長孫無忌確實在陛下面前為晉王開脫,說什麼『重拿輕放』,意思是圈禁幾個月就算了……」
撓了撓頭,王直露出萬分不解之色,道:「你們當官的那些彎彎繞繞我真的不懂,長孫無忌不是支持魏王嗎?照理說這個時候他應該果斷進諫,將晉王置於死地才是,否則後患無窮,為何他卻在陛下面前為晉王開脫?」
李素笑道:「長孫無忌這麼幹不奇怪,換了我是他,我也會這麼幹,甚至我會建議陛下免了晉王一切處罰,這件事就當沒發生過。」
王直瞪大了眼睛:「為何?」
李素嘆道:「因為長孫無忌要達到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他的目的難道不是將晉王置於死地?」
李素笑道:「晉王也是他的親外甥,沒有深仇大恨,為何要將晉王置於死地?再說,若真急著將晉王置於死地,陛下又不傻,難道不會懷疑嗎?老狐狸行事講究一個穩妥,他要達到的目的是將晉王定罪,也就是告訴天下人,晉王其實是個殺人犯,定下這個罪名已經足夠了,從今以後,晉王便徹底失去了爭奪太子之位的資格,就算陛下吃豬油蒙了心,鐵了心要晉王當太子,你覺得朝臣們會答應嗎?天下人會答應嗎?」
「只要定下晉王的罪,便等於將晉王的名聲徹底搞臭了,一個名聲臭哄哄的皇嫡子,哪怕身份毫無爭議,也已沒有資格爭太子了,所以定罪之後,如何處罰他已經不重要,就算沒有任何處罰,晉王還是當他的王爺,他對魏王的威脅也已經完全消失,東宮太子之位除了魏王,不可能是別人了,尤其不可能是晉王。」
王直恍然大悟,接著露出焦急之色:「若晉王真被定了罪,可就麻煩了!不僅是他倒霉,連咱們也倒霉了,怎麼辦怎麼辦!」
李素大拇指一豎,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道:「看看我這張英俊的臉……」
王直一呆:「怎樣?」
「除了最近天熱上火長了兩顆青春痘以外,你沒發現我的模樣很像那種危急時刻力挽狂瀾的英雄嗎?」
「呃……好吧,你一定有辦法了,對嗎?」
李素仰頭,看著從頭頂樹蔭縫隙傾灑下來的星星點點的陽光,悠悠嘆了口氣,道:「明日,我該動手了,這一出大戲,差不多也該到結束的時候了。」
……
……
武氏邁著輕碎的腳步,從大門走進來。
她的臉色不太好看,俏麗的臉龐上布滿了疲憊,額前幾縷亂發隨意地搭在臉側,疲憊時的她看起來仍是那麼的嫵媚慵懶,別有一番風情。
走進院子,武氏拐了個彎,沿著門廊朝後院走去,剛走出沒幾步,腳步忽然一頓。
天色已黃昏,李素獨自坐在院子正中,身旁的矮桌上擱著幾個空碗,而他卻靠在長長的椅子上閉目養神,仿佛睡著了一般。
看到李素,武氏臉上頓時閃過一絲慌亂和心虛,第一反應竟是忍不住想掉頭跑掉。
理智阻止了她,同在一個屋檐下,而且此時此刻她還是李家的丫鬟,李素的幕僚,能跑到哪裡去?就算她投奔了晉王李治,可她很清楚,在李治的心裡,她和李素的地位是沒有可比性的,她甚至毫不懷疑,若李素說一句「殺了她」,李治就會毫不猶豫的拔刀。
一心想跳出李家的桎梏,可惜,她仍活在李素的陰影下。
以前沒察覺到,可今日的武氏體會尤其深刻。
自從答應李治去遊說太原王家後,武氏離開宗正寺便馬上折道拜訪了王家,打出晉王李治的招牌,王家家主的次子王然親自接待了她。
然後便是冗長的遊說過程,現在回想起來,過程非常可笑。
武氏費盡了口舌,反覆陳述營救晉王對太原王家有利無弊,對王家百年大計有著決定性的轉折等等,王然的表現很奇怪,他的表情古古怪怪的,任憑武氏滔滔不絕,而王然卻一聲不吭,說到最後,當武氏自信已經將整件事的利弊說得清清楚楚了,王然才好整以暇告訴她,她放了一記馬後炮。
原因是早在一天前,涇陽縣公李素已經來過,不但說服了王家出手營救晉王脫困,而且還答應正式支持晉王李治爭儲……
武氏當時呆愣在王然面前,半晌沒出聲。
那一刻,她覺得自己就是個小丑,是個笑話,心中一陣陣的羞惱,難受,待這些情緒平復下來後,武氏打從心底里感到一陣空虛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