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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意打定,泉蓋蘇文繼續欣賞歌舞,眼前的歌舞伎一個個貌美如花,以他的地位,自然予取予奪,可他的眼中一片清明冷靜,完全看不到任何情慾的意味。
一名宮人佝僂著腰,端著一壇美酒,悄無聲息地走進殿內,小心地將酒罈擺在泉蓋蘇文的桌案上,朝他恭敬地一笑,行禮後默默退下。
本是很尋常的一幕,泉蓋蘇文只淡淡地朝他瞥了一眼,誰知就是這簡單的一瞥,卻讓他捕捉到這名宮人眼中一閃而逝的恐懼驚惶之色。
宮人已退出殿外,泉蓋蘇文卻呆怔住了,剛才那名宮人眼中的恐懼,已不是心頭一閃而過的直覺那麼簡單,而是實實在在的反常現象,這個王宮泉蓋蘇文經常來,有時候甚至夜宿在宮中,簡直把它當成了自己的家,而宮人們對他早已熟悉,面對他時只會敬畏,卻從來不曾有過恐懼驚惶的樣子,剛才這名宮人的反應卻……
泉蓋蘇文沉吟,入殿之前那種熟悉的大難臨頭的感覺再次從心頭浮現。
扭頭朝正殿的擺設看了看,殿內一切如常,與他出征前沒什麼兩樣,可是……為何心中那股不祥的預感越來越強烈?
咬了咬牙,泉蓋蘇文決定相信自己的直覺,今日這王宮處處透著邪門,早走為妙。
當下泉蓋蘇文站起身,步履堅定地朝殿門外走去。
一腳剛跨出殿門,剛才那名送酒的宮人忽然出現在他眼前,恭敬地問道:「大莫離支大人慾回府麼?國主殿下未到,是否需要奴婢通傳一聲……」
嘴裡說著話,宮人的身形卻不知有意還是無意,恰好擋在泉蓋蘇文面前。
泉蓋蘇文不動聲色地笑了笑:「好,你便去通稟國主一聲,我在此處等他。」
宮人朝他笑了笑,行禮後轉身便走。
就在此刻,泉蓋蘇文腰側的長劍忽然出鞘,一道雪白的銀光閃過,那名宮人被刺了個透心涼。
拔出長劍,泉蓋蘇文在宮人的屍首上擦乾了血跡,歸劍入鞘,然後揚聲喝道:「馬上調集兩千將士撲向寢殿,將國主高藏拿下!還有,嚴令宮中任何人不得妄動,違令者斬!排查王宮內一切可疑的人,尤其是高藏新補充入宮的那兩百人!」
一邊說著話,泉蓋蘇文一邊離開了正殿,走下了石階,殿外守候的將士立馬將泉蓋蘇文圍在正中,幾名將領更是貼身護著他,眾人的簇擁下,泉蓋蘇文一步一步朝宮門緩緩走去。
快走到宮門時,忽然平地一聲炸響,天崩地裂,日月無光,無數將士和宮人被氣浪掀翻,整個人不由自主地倒飛出去,接著便是無數沙土黃塵瀰漫在四周,整個王宮幾乎成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鬼蜮,最後便是無數人捂著耳朵,捂著眼睛,在地上痛苦地打滾哭嚎。
泉蓋蘇文驚駭地回頭望去,卻見正殿上方,一朵小型的蘑菇雲緩緩升騰而起,而剛才正在歌舞昇平的王宮正殿,已然消失得乾乾淨淨,連同在殿內唱歌跳舞奏樂的歌舞伎和樂工們,統統消失了,原地只剩下一堆瀰漫著黃塵和碎屑的殘垣焦土。
儘管泉蓋蘇文離正殿已有一段很長的距離了,他的耳朵也被震得嗡嗡直響,爆炸過後許久,他的聽覺仍未恢復過來,而眼前這一幕更令他驚駭,隨即便是一陣慶幸和後怕。
如果他在正殿中晚走一刻,此時他的下場,恐怕只能用「灰飛煙滅」來形容了吧?
很快,泉蓋蘇文的臉上浮起了極度的怒容。
高藏!他竟敢行刺!是誰給他的膽氣?
轉念再想到剛才那一聲驚天動地的爆炸,與斥候探子稟報的唐軍那件神秘的攻城火器極為類似,將兩者聯繫起來,泉蓋蘇文瞬間想通了。
「哈哈,好!高句麗祖宗保佑,咱們出了一個勾結敵國的國主,好狠毒的心!」
泉蓋蘇文怒極反笑,王宮外,聽到爆炸聲響的將士們如決堤一般源源不斷湧進宮門。
身邊保護他的將士越來越多,泉蓋蘇文越來越有底氣,整座王宮都無法信任了,他決定大開殺戒。
「調五千人進去,王宮範圍內,見人就殺,所有宮人,宮女,禁衛,全部處死!高藏的嬪妃和子女也全部處死!若見著高藏了,務必將他活擒,帶來見我!」泉蓋蘇文斷然下令。
五千人遵令,舉起兵器剛準備殺入王宮,忽然有人指著正殿方向,驚道:「看那裡!有個人走來了!」
泉蓋蘇文凝目望去,卻見正殿殘垣上,朦朧的黃塵中,高藏穿戴暗黃色冠冕,一步一步宮門方向走來,他的身後空空蕩蕩,並無一人跟隨,走道正殿前的石階邊時,高藏忽然停下了腳步。
「泉蓋蘇文,你竟然沒被炸死?」高藏的聲音遠遠飄來。
泉蓋蘇文冷笑:「天命不該絕,夫復奈何?」
高藏的聲音很平靜,似乎對泉蓋蘇文的存活並不意外,點了點頭道:「泉蓋蘇文,你當了這些年的權臣,高句麗軍政大權盡握一手,連我這個國主都不得不仰你的鼻息而苟活,風光了這些年,也該滿足了,如今,到了還政於君的時候了。」
泉蓋蘇文哈哈大笑:「你算個什麼東西!真當自己是國主麼?別忘了,你這個國主當年還是我親自將你扶上去的,登位那日,你嚇得差點尿了褲子,這些年過去,你膽子倒是越養越肥,膽敢對我行刺了,哈哈,高藏,你要記住,我能親手將你扶上去,也能親手將你踩死,在我眼裡,你不過是一隻可憐的螻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