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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餘一邊聽一邊點頭,嘴裡不時還默誦幾句,似乎要把李素這番話背下來,聽到這裡卻忽然一愣:「不能太過嫉惡如仇?這是何意?」
李素笑道:「水至清則無魚的道理,曹刺史應該比我更懂,將來四方商賈齊聚,城中不但有東西集市,還有綢緞鋪,瓷器鋪,成衣鋪,客棧,車行等等各種店鋪,還要有一些能讓有錢的商賈們花錢消遣的地方,比如賭檔,青樓,酒肆等等,有吃的,有穿的,有尋歡作樂的,這些所有的東西加起來,才叫一座有聲有色有朝氣的城,曹刺史覺得呢?」
曹余眉頭皺了皺,然後仔細思索了一陣,方才遲疑著點點頭。
李素頓時有些擔心了,這態度不端正啊,萬一等自己前腳離開,曹余後腳緊跟著便將城裡他看不順眼的青樓賭檔一棍子全掃了,那時李素遠在數千里之外,捏不扁他搓不圓他,該拿他怎麼辦?
想了想,李素決定把話再說透一點。
「最重要的是,西州城裡那些青樓賭檔,咳……都是我的。」
曹余頓時一愣,呆呆地注視著他,許久之後,捋須搖頭苦笑:「李別駕真是……真是生財有道,你都把話說得如此明白了,老夫怎敢再對青樓賭檔妄動一根手指?只不過你這生財的手段實在是……將來你走以後,西州城若因這青樓賭檔搞得烏煙瘴氣,可如何是好?」
李素笑道:「曹刺史放心,蛇有蛇道,鼠有鼠道,他們不會做出格的事,若有,曹刺史儘管下手拾掇,不必給我面子。」
曹余嘆道:「但願如此吧……」
李素遲疑了一下,道:「關於城中規劃布局,還望曹刺史趕緊籌備起來,時不我予,不可拖延啊……」
曹余奇道:「為何這麼急?」
李素臉上閃過赧然之色:「因為我幫你欠了不少錢,大戰以前,各地商人往城裡運了無數磚石泥瓦,用來修繕城牆,當時城裡那麼窮……」
曹余驚道:「此事我知道,你給各路商人簽的欠條,可是……你蓋的是官府的印,何謂『幫我欠了不少錢』?」
李素耐心解釋道:「那些欠條,我左思右想,估摸報上朝廷後,陛下很可能不會認這筆帳,畢竟是先斬後奏,犯了忌諱,陛下若動了疑心,派人來查帳,你和突厥部落那樁事怕是瞞不住了,報上去不但朝廷不會認,反而會引禍上身,所以,欠下那些商賈的錢,只好……」
曹余接口道:「只好咱們自己來還了?」
李素停頓片刻,不得不說出一句很殘酷的話:「用詞不要這麼親切,這種事呢,不能叫『咱們』,而是『你』,嗯,你一個人還,收稅也好,以地抵債也好,宣布破產也好,都是『你』,不是『咱們』。」
曹余呆了一下,然後急了:「……憑什麼只是我?」
「因為欠條上蓋的是官印啊。」
「那又怎樣?」
「官印是誰的?是西州刺史的啊,誰是西州刺史?」
曹余呆怔片刻,頓時一臉生無可戀的表情:「……」
李素急著撇清,於是很不厚道地補了一刀:「……如果有天被債主們逼得要從城樓上跳下去以死清債,那麼,跳城樓的人也是『你』,你一個人,不是『咱們』,親兄弟明算帳,這個還是要算清楚的。」
曹余神情黯然望天,許久,發出蕭然一嘆:「……當初守城之戰時,我便該從城樓上跳下去才是。」
第四百四十四章 兵臨高昌
債務不是小事,歸屬問題一定要弄清楚,錢是李素借出去的,當時大戰將臨,大家全副精神備戰,一切有利於城防的事情皆毫無異議地通過,所以李素向商人購買磚石泥瓦得到了曹余的全力支持,包括打白條蓋官印等等,那時大家想的是守住城,活下去,至於錢,那是活下來之後的事了。
現在大家活下來了,錢這個事情不可避免地搬上了台面,等到曹余發現西州刺史府必須把這筆欠債還清時,曹余頓時露出了生不如死的表情。
接下來沒什麼事交代了,西州成了成就李素功績的豐碑,也成了他永遠無法磨滅的記憶,這座城池,給予他的太多了。
許明珠跪坐在帥帳內,在矮腳桌上布置碗筷。
成親時日不短了,在家裡時還有丫鬟服侍李素,衣來伸手飯來張口,自從李素踏上西行路後,生活里的一切便全由許明珠操持,以前相敬如賓,直到許明珠無怨無悔為他付出了那麼多後,李素的心門不知不覺向她打開了,二人的關係向前猛地邁進了一大步,可以說,除了真正的圓房,基本已和尋常的夫妻沒有兩樣,而李素的生活,仍由許明珠當仁不讓的接管。
人與人之間相處久了,無論合不合得來,總有一個最基本的收穫,那就是對彼此的了解。
李素生活里的一些小習慣小毛病,許明珠漸漸掌握了許多,比如那又矯情又討厭的潔癖,當初血戰西州,李素一桿長槍頂在背後,城破的最後關頭都不肯倒下去,一則為了不屈的骨氣,二則……因為李素嫌地上太髒了,死都不肯躺著死。
還比如李素那令人莫名其妙又頭疼的強迫症……
每件衣裳的對襟邊角,疊起來一定要整齊合一,鞋子的擺放,一定要在絕對固定的地方,「絕對固定」的意思是說,不論任何時候閉著眼找到門外的固定地點,鞋子一定不偏不倚的擺放在那裡,還有吃飯時桌上每道菜的菜碟,大小規格樣式必須一模一樣,還得排列整齊,有時候排成一字,有時候排成人字,就差在桌子正中插一面帥旗當中軍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