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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陽設宴的主要目的,一是為李素增威望,拉攏人心,尤其是那些在朝中有才能卻鬱郁不得志的官吏,能讓他們歸入李素麾下,從此李素不再是單打獨鬥,以後遇到任何事都有人幫襯,二來東陽也想與李治拉近一下姐弟感情。
以前東陽獨來獨往,與皇子皇女們的關係向來疏淡,她從來不屑與他們來往,然而自從與李素在一起後,心態不知不覺也在變化,從此她多了一份擔憂,也多了一份責任。
「責任」二字,從來不是男人對女人專有,女人對男人同樣也有責任,共榮共辱,休戚與同,便是夫妻二人都應承擔的責任。
今晚道觀設宴,從來不願與皇子皇女和朝臣們應酬的東陽,終究還是違了本心,與這些認識的不認識的人共處一堂,這便是東陽對李素所盡的責任,包括拉近與李治的姐弟關係也是。
綠柳將李素和李治請入內殿,內殿單設了酒宴,東陽不僅親自相陪,而且還親自為二人斟酒,神情卻比剛才在外面應酬眾賓客時從容自然許多。
李治顯得比東陽更自然,天生的血緣親情令他對東陽不由自主便帶著熱情,幾句寒暄說開後,氣氛漸漸熱鬧起來。
「皇姐與子正兄之事,治當年雖年幼,卻也如雷貫耳,父皇這麼多皇子皇女,治唯獨對皇姐最佩服……」李治說著起身端杯,鄭重地道:「當年與皇姐來往不多,有心拜訪卻怕驚擾唐突,這杯酒遲來了多年,治敬皇姐的勇氣,也敬子正兄的擔當,說實話,當年二位豁出性命反抗父皇,給治好好上了一課,也著實令治羨慕不已。」
李素和東陽對視一眼,眼中滿滿皆是情意。
當年,太艱難了,他和她幾乎已走到了絕境,幸好彼此都沒放棄,幸好咬著牙撐過來了,才等到如今撥雲見日的幸福,這幸福彼此享受得坦然從容,因為它是自己用命掙來的。
而其他的皇子皇女呢?他們,仍是李世民已經送出去或者即將送出去的禮物。
二人舉杯,一飲而盡,然後互視一笑。
酒是清淡甘甜的葡萄釀,口味和果汁差不多,東陽飲過幾杯後,嫩白的俏臉上仍浮上幾許動人的嫣紅。
「此觀皇弟來得少,若覺得此處可堪入眼,往後不妨常來,我知你見多識廣,瓊樓華廈在你眼中亦無甚出奇,不過皇姐這裡勝在幽靜,少了許多凡俗紛擾喧鬧,皇弟心中煩悶時盡可來此處小住數日,雖不可解愁腸,卻也稍慰煩憂一二。」
李治連連點頭,呵呵傻笑:「治年歲還小,煩悶倒是鮮有,不過太平村我卻常來,不瞞皇姐說,子正兄這兩年帶著我和小兕子在村子附近上山下河,捉魚打鳥,如今說起太平村,怕是連皇姐都不如我熟悉呢……」
東陽噗嗤一笑,盈盈眼波便朝李素瞥掠過來,輕挑黛眉笑道:「哦?看不出李縣公還有這等本事,真正是上馬安邦定國,下馬捉魚打鳥,能文能武厲害得緊呢。」
李素臉有點黑,不善地瞪了東陽一眼,沉聲道:「國家棟樑都有幾手祖傳的捉魚打鳥的本事,你懂個啥!」
東陽笑意愈發深了,李治也吭哧吭哧憋笑。
一番說笑下來,內殿的氣氛愈加輕鬆親切,東陽和李治之間那點略顯生硬疏淡的關係,隨著笑聲漸漸消逝化解於無形。
聊了一陣,東陽朝身後的綠柳招招手,綠柳會意退下,很快端著木托盤出來,托盤上一套玄色團花的衣裳平整地疊好擺在上面。
東陽接過托盤,將衣裳展開,然後朝李治揮了揮手,將那件嶄新的衣裳披在他身上,為他細心地撫了撫褶皺的衣角,輕笑道:「你今年十六七了吧?看樣子還能長個子,咱們姐弟頭一次正經見面,此前一直想著給你表示點什麼,想來想去,天下珍奇寶物皇弟見得多了,不管送什麼怕是都不稀罕,皇姐我以往只見過你幾次,依稀記得你的身量,便為你親手裁了一件衣裳,料子是宮裡父皇賜下的,說是進貢來的蜀錦,想來不差的,襯得起你親王的身份,可惜皇姐裁衣的手藝不太好,難免有些粗糙的地方,皇弟勉為其難穿幾次便罷,來,試試看合不合身……」
說著東陽便幫李治試穿起了新衣裳。
李治一直沒說話,眼圈卻不知不覺紅了,不爭氣的眼淚很快順腮而下。
貞觀九年,長孫皇后去世,李治仍過著錦衣玉食的日子,李世民忙於國事,疏於親情,李治總覺得心中有一片名叫「親情」的地方成了荒土,寸草不生,從那以後,李治再沒穿過親人給他縫製的新衣了。
沒想到今日,素來疏淡的東陽卻親手給他裁製了衣裳,李治不由心潮澎湃難抑,一股莫名的感動在胸膛內久久迴蕩。
「皇姐您……」李治哽咽失聲。
「別說話,來,雙臂伸開……」東陽的目光純淨,一眨不眨地盯著李治身上的新衣。
穿好後,東陽退後兩步,仔細打量他,然後搖了搖頭,面帶惋惜自責。
「終究手藝差了些,穿著好像大了,是皇姐不好,脫下來,皇姐給你重新再裁製一件……」
李治急忙緊了緊衣襟,含淚笑道:「不大,一點也不大,皇姐剛剛不是說過麼?治還在長個子呢,再過幾個月,約莫便正合適,皇姐手藝真好,治以後每天都穿著它……」
東陽噗嗤笑道:「說的什麼話!身為王爺,每天穿同一件衣裳,也不怕別人笑你邋遢,皇弟若不嫌我手藝粗糙,我再為你做幾件不同顏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