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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余說著話,身子忽然挺直了一些,神情浮上幾分凜然之色:「無論是真是假,西州刺史府上下同心同德才是正道,本官也是讀聖賢書出身的進士,這個淺顯的道理本官自然明白,非常之時,本官願拋開與李別駕的私人恩怨,共同抗敵,本官且與李別駕做個君子之約,誠如李別駕所言,若諸國聯兵攻打西州,你我齊心協力拱衛西州城防,如若敵軍未來……」
曹余望向李素的目光多了幾分厲色:「如若未來,李別駕這些日子在西州的所作所為,本官便不得不奏報長安,那時,還望李別駕莫怪本官,領著騎營自回長安靜待陛下處置吧。」
李素臉頰抽了一下。
話說得含蓄,意思聽懂了。
如果敵軍來了,那麼一切好說,大家同進同退擊敵便是,如果敵軍沒來,速速滾回長安去,莫在這裡給本刺史大人添堵了。
李素很無語,這真是一計不成,又生奸計,軍令狀沒把他帶進坑裡,緊接著就想把他趕回長安去,長得如此英俊風流,又是名滿長安的翩翩名士,為何在西州竟如此不受待見,會讓名士很受傷的……
「便依曹刺史所言,敵軍若來,你我同心同德抗敵,敵軍未至,下官自回長安。」李素很痛快地答應了這樁交易。
曹余不放心地補充道:「領著你的騎營回長安。」
李素瞥了他一眼,小心眼的傢伙!
「好,領著騎營回長安。」
曹余大悅,起身走到李素麵前伸出了手掌。
「作甚?」李素皺眉看著他。
「擊掌為誓。」
李素露出難色:「不必了吧?說實話,大家不是很熟,這種太親密的接觸……」
曹余不滿道:「李別駕並無誠意?」
「好吧……」李素咬了咬牙,面現悲壯之色,伸手朝曹余的手掌輕輕擊了三下。
擊掌過後,曹余徹底放了心,臉上露出得意的笑。
這幾年戍守邊陲,西州兩個折衝府對西域諸國還是很關注的,三年裡派出了不少探子深入諸國都城內打探各種消息,沒有靈通的消息渠道,曹余也不可能守住西州三年,品行好壞姑且不說,能在西州刺史任上一做便是三年,在群狼環伺的環境裡保住城池未陷,曹余終究有幾分本事的。
而近來數月,折衝府探子匯集起來的種種消息顯示,西域諸國並無大規模的兵馬調動,而且諸國朝中也沒聽到任何針對西州的聲音,但凡大軍出動,少說也要提前數月調集糧草,馬匹等輜重,還有各部兵馬的集結,重臣們商議出兵戰略等等,一場戰爭不會毫無預兆地突然來臨,終歸有跡可循的,事先沒有任何跡象和徵兆的戰爭簡直聞所未聞。
所以曹余現在很得意,他覺得自己贏定了,換句話說,李素滾定了。
一場彼此心知肚明的政治交易成交了。
曹余神情鬆快了不少,甚至露出了久違的笑意。
「李別駕,你我有約在先,既有約章,便不可反……」
話沒說完,曹余忽然頓住,接著臉色變得很難看。
李素這豎子,剛與他擊過掌,此刻正一臉嫌惡地用一塊白色的方巾沒命地擦著手掌,摩擦,摩擦,似魔鬼的那啥……
太過分了,本官有那麼髒嗎?
「李別駕!」曹余忍不住怒喝,臉上露出憤怒之色。受侮辱了,傷自尊了。
「在,在……」李素有些尷尬地笑了笑:「太冷了,搓搓手……」
沙漠大白天熱得跟蒸籠似的,這豎子連編個藉口都不肯認真編。
曹余深吸一口氣,現在他只想趕緊送客。
「別駕若無他事,那麼……」
「有事,還有事。」李素變戲法似的從懷裡掏出一疊紙,遞到曹余面前。
曹余接過掃了一眼,眉頭漸漸擰了起來。
紙上寫的東西很眼熟,卻正是李素剛來西州上任時曾向他提出發展西州的幾點方略,從招商到募兵,再到修城牆,一個字都沒變過。
「曹刺史是真正有見識的讀書人,想必深知未雨綢繆的道理,信不信外敵攻打是一回事,但既然有了這個說法,便要當成真的來對待,照下官這幾點方略施之,無論敵軍來或不來,對西州終歸不是壞事。曹刺史您說呢?」
曹余擰眉沉吟不語,神態卻與上次不同,這次他的神態不再是敷衍和輕蔑,曹余第一次認真地將目光放在這份沉甸甸的方略上,認真地思索李素的每一句話,權衡著這一步走或不走的得失。
看著曹余沉吟的模樣,李素笑了。
仍是當初一字未改的方略,仍是刺史府的前堂,仍是同樣的兩個人,可是今時今地,已非昔時昔地。
上任西州不到一個月,誠如曾經自己所言,他李素髮出的聲音,將會被整個西州官民駐足,認真傾聽。
他做到了。
第三百六十二章 收穫頗豐
「野心」「權欲」,這些字眼總帶著一些不好的意味,漢字的最奇妙之處在於,它能將人性里最美好的部分和最陰暗的部分用簡單兩個字血淋淋地表露出來。
李素原本是個沒有野心的人,哪怕活到第二輩子,他也沒有野心,而且堅信自己的重生是老天對他的眷顧,「眷顧」的意思是,命比別人好,可以盡情享受人生,該怎麼懶散就怎麼懶散,懶到七老八十,最後活活懶死在床上,一生終於功德圓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