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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皇帝,李世民自然不希望世家門閥勢力太大,任何皇帝都不可能接受皇權被分化,更不能接受皇權在地方上的威信甚至還不如當地門閥家主的一句話管用,早年李家必須依靠關隴集團來推翻隋朝,此一時彼一時,如今李家坐穩了江山,世家門閥漸漸便成了李世民的眼中釘了。
作為李世民最倚重的左膀右臂,長孫無忌自然明白李世民的意思,於是小心翼翼的做人做官,儘量少參與天家皇族裡面的敏感事務,尤其是跟立儲有關的事,一旦被李世民察覺,以他的為人秉性,一定會翻臉無情的。
所以今日此刻,當李世民問起皇子之事,長孫無忌毫不猶豫否認,站在中間和稀泥,李世民也終於熄了懷疑之心。
事情總有個醞釀發酵的過程,長孫無忌根本不需要多說什麼徒惹懷疑,一旦事情結束了發酵過程,自然會爆發出它原本的實質,跳出來太早便是愚蠢了。
李世民自然也是深諳朝堂政治的厲害角色,所謂成年皇子赴任地方的話題發生得太突然,背後必然有更深的內幕,他也不急,和長孫無忌的想法一樣,該爆發的時候自然會爆發。
「既然是祖宗成法,自不可違,眼下留在長安城的成年皇子不少,吳王恪,齊王祐,蜀王愔,蔣王惲……」李世民眼睛半闔,歷數留京的成年皇子,不數不覺得,一個個數下來,發現成年皇子中除了性格最老實的蔣王李惲早在三年前便主動離京赴任洺州刺史外,其餘的全部留在長安城,而且留京的原因無一例外,全是「薄體染恙,不克跋行」。
李世民頓時有些無語,自己明明是龍精虎猛的身體,為什麼生了一窩病秧子?這不科學!
「出京!全部出京!」李世民狠狠揮了揮手,斷然下令:「明日朕便下旨,所有成年皇子全部離京赴任,不得藉故拖延,違者削其王爵,收其授田,絕其俸例。」
長孫無忌房玄齡等人馬上行禮,齊贊吾皇聖明。
李世民嘆了口氣,道:「既生在帝王家,為帝王治理地方,造福黎民當為本分,馮渡的奏疏沒說錯,實為良諫也,朕可納之。」
幾位重臣又是一陣「吾皇聖明」。
李世民含笑收下這一波馬屁,表情看似很受用,眼中卻閃過一道冷光。
這個馮渡……一定要查一查!查清楚他上疏的原因,敢拿天家皇子說事,除非他是像魏徵那樣滿腔正義無所畏懼的缺心眼,否則必有內情。
既然決定了成年皇子全部出京赴任地方,剩下的事當由房玄齡去辦了,包括以皇帝的名義擬草文書,回復諸位御史等等。
房玄齡捋了捋長須,眉心擰成了一團。
這個差事……實在不好接,尤其事涉皇子,更容易給自己埋下禍患,所以有些具體的事情,房玄齡必須問清楚,不然一時疏忽,將來倒霉的可是他。
「陛下,容老臣多嘴問一句,陛下剛才說是全部成年皇子皆須離京赴任?『全部』?」房玄齡小心翼翼地問道。
李世民點頭:「全部,讓他們都滾,一個個裝病死賴在長安,當朕真糊塗了麼?全部都滾。」
房玄齡沉默片刻,愈發小心地道:「也包括……晉王殿下?」
李世民一呆:「晉王?」
房玄齡道:「晉王殿下今年已十六歲,也行過冠禮,自然是成年了,貞觀十年被陛下封任并州都督,當年晉王年歲尚幼,并州都督一職自是遙領,今年他已成年,那麼……是否也照諸皇子例,一併離京赴任?」
見李世民表情複雜,房玄齡急忙補充道:「原本老臣不該有此問,不過晉王殿下與諸皇子不同,他是陛下嫡出,嫡庶有別,老臣以為還是問清楚了再行事比較妥當。」
李世民深深皺起了眉,臉色愈發陰沉。
「晉王治是朕親自撫育長大,這孩子聰慧儒雅,難得的是對朕一片孝心,不像別的孽子,他自幼喪母,性子軟弱,朕怎忍將他調任到并州,受那風霜之苦?」李世民語氣隱含怒意。
房玄齡是個非常有眼力的,見李世民快發飆了,馬上識趣地道:「是,老臣明白了,除晉王殿下外,其餘成年諸皇子皆須出京赴任地方,老臣明日便著尚書省擬草公函。」
李世民重重一哼,臉色稍霽。
長孫無忌目光閃動,笑著出來打圓場:「陛下所言甚是,晉王殿下和魏王殿下一樣,皆是嫡出,魏王因身體貴恙,特旨留在長安,晉王亦是嫡子,且剛剛成年,赴任地方哪裡理得清那些繁雜的公務?陛下盡驅庶子,留下嫡子在身邊盡孝,實是合情合理,天下人想必也說不了什麼的……」
一番話四平八穩,李世民滿意地點點頭,隨即忽然神情一怔,目光露出深思之色。
長孫無忌的這番話不知有意或無意,李世民似乎聽出了別的味道,然後,他深深陷入了沉思。
基調已定,成年皇子出京已成定局,房玄齡等諸臣看了看李世民深思的表情,互相交換了一下眼色,然後一同起身告退。
李世民心不在焉地點點頭,三人於是緩緩退出殿外。
……
離開甘露殿,長孫無忌,房玄齡和褚遂良三人並肩往宮門外走去。
走出數十丈,離甘露殿很遠了,房玄齡這才捋了一把長須,若有深意地看了長孫無忌一眼。
「輔機賢弟今日處處置身事外,是何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