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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神自是相會的信號。
從西州回來後,每隔兩三日,李素和東陽便在熟悉的河灘邊相會一陣,每次在一起時柔情蜜意,分開時依依不捨,明明同在一個村里,卻有幾分異地戀的意思。
只是這幾日天氣太熱,以李素的性子自然躲在家裡懶得出門,算起來已有五六天沒見了,所以東陽今日才強忍著羞意走過來,眾目睽睽之下與李素打招呼,目的就是為了臨去時扔的那一記眼神。
李素不笨,聞弦歌而知雅意,那一記眼神自然全看懂了。
東陽走後,李素又與吳扶風軟磨硬泡,家裡的烈酒也好,香水也好,拿了不少送吳扶風,目的就是為了讓吳扶風手指縫裡漏一點,睜隻眼閉隻眼的,給李家多劃幾百畝地。
吳扶風收了禮,哼哼哈哈打了幾句官腔,下面的小吏自然識趣,於是丈量土地時手抖了幾下,明明一千畝的地,抖成了一千二百畝,然後,賓主盡興而歸。
都是好人,都是講究人,李素心花怒放,站在村口搖著小手帕歡送吳扶風,臉上的笑容比三月里的桃花更鮮艷。
……
李素其實對土地並不太看重,而且很不理解這個年代的人為何把土地當成命根子般寶貝,搞點小發明小創造,賣來的錢買多少糧食都足夠了,何必非要親自去種糧食呢?
而李道正的想法卻跟李素完全相反,李道正一直認為土地才是一個家族繁衍旺盛的根本,反而李素弄出來的烈酒,香水,印書等等買賣,在李道正眼裡根本就是奇淫巧計,撈偏門,非正道。
兩代人的代溝,其實是相差一千多年的歷史代溝。
給家裡多爭取了二百畝地,李素對老爹也有交代了,看著薛管家紅光滿面樂顛顛小跑回家報喜,李素長長舒了口氣。
可以肯定,今晚老爹會高興得滿地打滾,酒一定會多喝兩盅,喝多了說不定心情愈發舒暢,於是半夜去敲村裡的寡婦門……
好事,值得鼓勵,老爹也該續一房妻了,孤苦伶仃半輩子,夠了。
……
吳扶風走了,薛管家也走了,李素獨自在村口發了一會兒呆,然後轉身朝東陽公主府走去。
公主府已不再是公主府,改成了一座道觀。
不同的是,門口守門的不是道士,而是兩排披甲戴盔的禁軍武士,看起來有點不倫不類,清靜的道門出家之地,搞得殺氣騰騰的,也不知東陽出的哪門子家。
跟門口的禁軍武士打了聲招呼,李素抬腳便走進了道觀。
第四百七十章 刁蠻跋扈
走進道觀很順利,門口的禁軍武士仿佛集體被梅超風撓瞎了眼似的,渾然無視李素,任由李素大搖大擺的走進了道觀。
很有意思的小細節。
自從李素從西州回到長安後,很多東西似乎都有了或多或少的變化,這種變化隱藏在事物的表面下,不仔細琢磨看不出來,一旦身臨其境,立馬覺得不一樣。
比如李素與東陽之間橫著的那道天塹,不知不覺間,這道天塹似乎變小了,變窄了。
想了很久,李素也想明白了。
在西州生死線上蹚了一個來回後,李世民大抵也想通了,一來李素與東陽的私情早已過了風聲,二來,一個願意豁命守住大唐城池的忠心臣子,又與自己的女兒兩情相悅,因為這個臣子的豁命以赴,盤活了大唐整個西面戰略的棋局,其作用遠比拿公主和親大多了,更何況,東陽已出家,嚴格來說算不得天家的人了,既如此,有些事情何不睜隻眼閉隻眼,給君臣之間彼此留點體面?
所以,李素今日能夠大搖大擺走進道觀。
只不過,「體面」是屬於君臣彼此的,大家都需要體面,李世民睜隻眼閉隻眼了,李素也知道自己不能做得太出格,順著杆子往上爬的事情只消干一次,李素相信李世民絕對會一巴掌把他扇進十八層地獄。
大家都要臉面的,皇帝尤其要臉,李素與東陽之間那道跨不過去的天塹看似消失了,然而,天塹卻永遠橫在李素和東陽的心裡。
道觀內部其實與當初的公主府一般無二,改建的只是外面的門庭,裡面基本沒有太大的改變,府內前庭多了一尊大銅香爐,曾經的公主府前堂撤去了許多奢華的裝飾,正面立起了金身三清老君像,老君像前擺著一張大香案,中間孤零零擺著一個裹著黃緞子的蒲團,除此再無其他。
李素走進堂內,仰頭看著三尊三清老君像,靜靜看了很久。
堂上老君大約一丈多高,寶相莊嚴,目光慈悲,頭微微垂著,以神明俯視芸芸眾生的姿態,靜靜看著世間的悲喜離合。
李素在堂內站了很久,忽然朝老君像深深一禮。
李素並沒有信仰,無論佛與道,他也說不清為何要行這一禮,只是覺得應該行禮。
無論信與不信,只要這個宗教是引人向善的,便值得尊敬。
行禮過後,李素繞過堂前老君像,穿過前堂直行,然後便是曾經公主府的後花園。
這裡跟以往更無區別,基本還是當年的面貌,花園裡的花開得很嬌艷,炎炎夏日的熱風吹送,帶著幾分暖暖的香氣。
花園占地很大,走了一會兒才走出來,接著便是一片大池塘,池塘邊一條水榭直通池塘中心的涼亭,水面上鋪滿了翠綠的荷葉,荷葉的縫隙處,開滿了一朵朵白色紅色的荷花,襯映著一聲聲蛙叫蟬鳴,簡簡單單的布局竟透出一股濃濃的雅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