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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素不由心疼得直咧嘴,喃喃道:「這就是一群叫花子啊,也太不知上進了,難怪這些日子花錢如流水,才幾個月便花了上千貫……嘖!」
「你沒事問起他們作甚?」
「正所謂養叫花子千日,用叫花子一時,王老二,你回東市後找幾個信得過的殺才,告訴他們,現在他們該為你出把力了。」
王直傾過身子:「要他們做什麼?」
李素招了招手,王直呆了一下,把嘴湊上來……
李素惡寒……
狠狠抽了他一記,王直正常了,把耳朵湊了過來。
李素在他耳邊竊竊低語幾句,王直神情變幻不定,最後露出遲疑之色。
「這……就是你說的把水攪渾?會不會鬧太大了?」
李素耐起性子解釋:「你看啊,如果說,長安城是個大糞池的話,那麼你要發揮的作用很重要,你要充當一個攪屎棍的角色,而且你要堅定信念,屎不臭,挑起來臭……」
王直臉色發綠,一旁的東陽也一副想嘔的樣子。
「不用把我說得這麼噁心吧?」王直臉色很難看。
「好吧,換個說法,正所謂『風乍起,吹皺一池秋水』……」
王直兩眼亮了,欣喜地道:「這句子好聽,比剛才文雅多了,我就是那吹皺秋水的風,對吧?」
「不,你還是棍,負責攪水,名曰攪水棍。滿意了吧?快滾。」
王直一聲不吭地離開了,有點不大高興,他覺得李素有用智商碾壓他的嫌疑。
河灘邊只剩李素和東陽二人。
東陽像往常般靠在他肩上,幽幽地道:「如果指使刑部的人是太子,你有沒有想過救出鄭小樓後,會與太子結下死仇?」
李素淡淡地道:「當初東市廢了東宮屬官胡安,那時開始,我與太子已成死仇了。」
「日後還能化解嗎?」東陽惴惴不安地看著他。
李素笑了:「當然能化解,東宮屬官算個什麼東西?太子怎會在意他?只要我去東宮求見太子殿下,然後雙膝跪地抱著他的大腿,求他原諒我曾經的魯莽與冒失,並且指天發誓我從此對他忠心不二,太子殿下定然待我如上賓……」
東陽臉色發青,扭過頭道:「別說了,我只要想想那副情景,心裡便如針扎一般疼痛……李素,你是男兒丈夫,仰不愧天,俯不怍地,生,或可賤如腥泥,但活著,一定要有傲骨,此生縱然再艱困,我亦不願見你屈膝於人。」
李素愛撫她的宮髻,笑道:「放心,我的膝蓋太硬了,怎樣都彎不下去……」
仰頭望著灰濛濛的天空,李素若有所感,道:「我這人胸無大志,只想平淡平凡活到壽終正寢,臨死時膝前有兒女跪在床前送終,此生便無憾事……可是,這些日子我漸漸覺得,如此昏昏噩噩的一生,是不是缺少了點什麼?」
「鄭小樓只是尋常人眼裡的粗鄙武夫,他能做出的事情,他能擔當的事情,為何我卻要躲躲藏藏,畏畏縮縮?我想,我這一生里應該多一點東西吧……至少不能比他差。」
東陽仰臉看著他,怔忪許久,忽然垂下頭,幽幽地道:「李素,我最近一直心神不寧,總覺得會出什麼事……」
「你想多了,沒事多出去走走,悶在家裡總會胡思亂想的……」李素頓了頓,眨眼道:「我和王直這裡商量暗算太子,太子是你兄長,你不反對?」
東陽神情淡漠地道:「我自小便與宮裡的兄弟姐妹們素無往來,太子是太子,與我何干?」
李素忽然想起一個很經典的問題:「我和太子如果同時掉水裡,你先救誰?」
「救你。」東陽毫不遲疑地道。
李素不由大感欣慰,這個答案太完美了,於是得寸進尺地問出第二個問題:「我和你父皇同時掉水裡了,你救誰?」
東陽嚴肅地道:「你最好不要和我父皇同時掉水裡……」
「為何?」
「父皇會毫不猶豫在水裡先把你溺死,我跳下去的時候便只能救活著的父皇了。」
李素怒了:「太過分了!你家怎地如此沒有節操!」
噼噼啪啪……
東陽慍怒的小粉拳雨點般砸在他身上。
第二百二十四章 暗地交鋒
說著玩笑話,二人笑鬧成一團,最後漸漸安靜下來,和以往一樣,靜靜看著河水發呆。
此刻李素的腦中漸漸生出一股警覺。
剛才的玩笑話,細細品位一番,或許不完全是玩笑。
李世民是個怎樣的帝王?他雄才偉略,他氣吞萬里,他是中國歷史上唯一一個令異國番邦心甘情願稱之為「天可汗」的君王。
李素跟李世民認識大半年了,這大半年裡,李世民在李素麵前表現出來的是無比的寬和,親切,李素甚至能清楚感覺到李世民對他有一種淡淡的如同親子侄般的寵愛。
然而,李世民真是那種寬厚和藹的長輩嗎?
寬厚和藹的人,不可能創出如此空前絕後的盛世氣象,一個被番邦稱之為天可汗的人,必然有著令番邦敬畏懼怕的資本,對他的稱號不是奉迎溜須而來,而是真真實實憑著果決狠厲的性格,以及麾下一支無敵與天下的唐軍精銳生生打出來的。
東陽是他的女兒,儘管這個女兒自幼與他疏離,可女兒終究是了解父親的,所謂寬厚和藹,只是他在世人包括在李素麵前表現出來的假象,誠如東陽所言,如果李世民和別人一同掉進水裡,李世民會毫不猶豫先把那個和他一同溺水的人弄死,岸上救他的人便只剩下唯一一個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