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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玄齡笑容一斂,沉聲道:「更何況,你以為晉陽城裡的謠言只是幾個心術不正的人閒著沒事隨嘴說出來然後散播出去的嗎?你這次去晉陽,就是要把背後的人連根拔起來!若派個年輕的朝臣去,首先便能讓暗地裡的敵人心存輕視,爾可盡力施為,不僅如此,舉凡賑災,安置難民,代表朝廷安撫人心,重建朝廷和官府威望等等,皆擔在你身上……」
李素垂頭沉默。
房玄齡的話沒說透,不過李素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這一趟差,他在明面,長安還會派出一位朝臣在暗面,一明一暗,先撫後剿,李世民不可能真的放心讓他去辦這件棘手的事,這事說大不大,逮幾個造謠的人把他們剁了,謠言自消,可說小也不小,造謠的人只是棋子,後面似乎還有更深更大的勢力在左右晉陽的棋局,李素的任務不僅是抓造謠的人,還要把後面下棋的人也除掉。
君臣三人盯著李素,良久,李素打破沉默,苦笑道:「臣還是覺得不堪此任,朝堂里那麼多大臣……」
話沒說完,李世民冷冷一句堵了回去:「那麼多大臣,就你最閒,不派你派誰?此事就這麼定了,回去速速收拾行裝,授爾通議大夫之職,欽命巡查河東道,有糾察劾舉地方之權……」
李素忽然打斷了李世民的話,道:「陛下,臣還想問一句……臣有調兵之權嗎?」
君臣三人一愣,房玄齡失笑搖頭道:「可是西州歷經過血戰了,回長安這麼久,殺氣都未消淡,遇事便打算動刀兵麼?」
李素苦笑:「對臣來說,晉陽已是虎狼之地,兇險莫測,若無調兵之權,臣實不知如何行事……」
李世民冷冷地道:「晉陽可調三州兵馬,只不過,調兵權不在你手裡。」
李素呆怔片刻,嘆道:「臣懂了,臣遵旨。」
房玄齡笑道:「稍遲有旨意去府上,未盡事宜上路之後便知。」
李世民盯著他的臉,道:「還有問題嗎?」
李素沉默半晌,忽然手扶額頭,身軀踉蹌:「臣……真的有腦疾……」
「滾!」
……
太平村,東陽道觀。
因為關內,河東等四道雪災,凍死凍傷無數,東陽聞訊後將觀內的道姑們召集起來,為大唐皇帝和百姓誦經祈福,整整三日未眠未休。
第四日,東陽收了法事,回到內院殿中,卻久久不曾睡著,翻來覆去嘆息。
她終究是個心善的女子,不似別的公主那般冷酷無情地享受榮華,因災而生靈塗炭,對她來說終歸心裡不忍,也暗暗為父皇和大唐著急。
三日未眠,東陽此刻的精神卻似乎處於亢奮之中,幽幽嘆了口氣,起身走出殿門,在庭院中散步。
三清正殿內,武氏穿著道袍,松垮單調的袍子仍遮不住她婀娜的身姿和嫵媚風情,此刻法事剛散去,武氏幫著杏兒在打掃清理三清大殿。
杏兒很勤奮,獨自一人搬桌挪壇,而武氏的幫忙,卻似乎只是個形式,此刻她面帶笑意,一邊心不在焉地拂拭著桌案上的灰塵,一邊跟杏兒聊天。
「前日我在前院遇見了綠柳姑娘了呢……她和我聊了幾句,還送了我一支碧簪,聽說是公主殿下賞給她的。」武氏從懷裡掏出這支碧簪,左看右看,覺得很滿意,笑著又將它收了起來。
杏兒遲疑了一下,訥訥道:「武……姑娘,您已出家,這些簪子啊,飾物啊什麼的,揣在身上是不是……不太妥當?」
武氏笑道:「有何不妥當?你看看我……」
說著武氏雙臂一展,擺出一個弱風扶柳的身姿,嫣然笑道:「你看我的模樣,哪裡真像出家人?我才二十出頭呢,雖說比不得那些二八年華的年輕女子,可也差不到哪裡去呀,許個富貴人家的公子也不會辱沒了他,所謂出家,不過權宜罷了,怎可當真?」
杏兒滯了滯,心中稍覺不當,卻也沒法說什麼。
武氏擦拭著香案上的燭台,低聲道:「杏兒,這世道終究是男人的,我們女人若想活得好一些,便不得不對男人低眉順目,可是,我們不能一生都對男人低眉順目,這樣活著,未免太悲哀了,所以,我們心裡總得為自己做個打算,許個富貴人家也好,甚至有朝一日入宮再做陛下的隨侍也好,日子有個奔頭才叫日子,總不能真的當一輩子的道姑吧?」
杏兒懵懂地點頭。
武氏心不在焉地擦著燭台,抬頭一看,見三清殿上那尊兩丈余高的老君塑像,仔細看了片刻,忽然噗嗤一笑,指著老君道:「這位老爺爺其實也挺慈眉善目的,若有一天,有位這樣的老爺爺看上了我,要迎娶我,只要能得寵,說不定我也答應了呢……」
話音落,武氏身後忽然傳來一道冷冷的聲音。
「既對三清老君殊無敬意,你又何必出家?」
武氏大驚,手上的燭台啪地一聲掉落在地,摔成粉碎。
第五百七十五章 不信不敬
信仰是個人的事,信或不信,存乎個人一心。
大唐民間信佛信道者眾矣,連朝堂君臣都對佛道很尊崇,李世民每年以皇家名義做的祈福法事和道場便不下十餘場,對有名的高僧和道士執禮甚恭,不管李世民內心到底信不信佛道,但他擺出來的架勢還是非常有誠意的,從政治上來說,佛道在民間傳言散播甚廣,民眾基礎強大,皇帝也不得不擺出迎合的態度,來求得士子和百姓的認同,更何況,道教創始人還是李家傳說中的祖宗,儘管這位祖宗心裡可能不大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