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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打進平壤城之前,李素便對高靈貞說過自己的意圖,他也希望高藏能起事成功,把那個該死的泉蓋蘇文推下去,甚至主動開口願意向高藏提供幫助,幫他殺泉蓋蘇文的逆黨爪牙,幫他穩定平壤朝局,而高藏之所以不給唐軍開城門,最終的目的也是為了在保障自己生命安全的前提下順利推翻泉蓋蘇文。
說起來雙方都是殊途同歸,可帥帳內的李績臉色卻勃然變了。
因為在李績的價值觀里,高藏此舉絕不能歸入「殊途同歸」那一類,用「暗藏禍心」來概括反而更加合適,而且暗藏的是對唐軍的禍心。
雙方在沒見面以前,高藏便將唐軍當成了他手裡的棋子,打定了主意利用唐軍為他清除道路上的障礙,首先矇騙唐軍,說是願意為唐軍的內應,獲取唐軍的信任,最後關頭卻臨時反悔,唐軍費盡辛苦付出犧牲才強行攻開城門後,高藏又裝出被俘後的無辜者模樣,讓城內所有看到他的人相信他是被動的受害者,甚至被押進帥帳後,還試圖用演技來矇騙李績和李素,讓他們主動為他誅殺泉蓋蘇文的逆黨,這些事情做下來,從頭到尾都沒有他的參與,可他卻成了最大的受益者。
算計很精明,若換了旁人,高藏在帥帳內哭著訴苦示弱時,說不定就相信了,可惜他偏偏遇到李素這個妖孽,毫不留情地將他所有的偽裝和算計全部撕開。
李績勃然大怒,高藏之所為雖說與李素的布局並無太大的區別,可高藏的用心實在太惡劣,李績無法容忍別人將他當成傻子利用,尤其是一個敵對國家的國主將他當成傻子,想來尤為惱怒,一股濃烈的殺機在李績胸腔中涌動。
李績忽然揚聲喝道:「來人!」
四名親衛應聲入帳。
李績指了指高藏,喝道:「推出去,斬了!首級懸示於宮門之上。」
四名親衛領命,一把揪住了高藏的衣領。
「舅父大人,且慢。」李素忽然攔住了李績。
李績不滿地看著他,沉聲道:「這等暗藏禍心之人不除,留著他繼續算計咱們嗎?」
李素笑道:「此刻之前,這位國主或許該殺,不過既然這層窗戶紙已經捅破了,情勢便不一樣了,國主是聰明人,他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的……」
微微彎下腰,李素與高藏平視,笑眯眯地看著他:「國主殿下,您是不是聰明人?」
高藏的神情仍舊鎮定,奇怪的是,此刻他居然還能笑得出,不僅笑了,還笑得很真誠。
「小王當然是聰明人,而且是識時務的聰明人,這種人應該不會太短命的。」
李素望向他的目光愈發欣賞了:「那你知道接下來該做什麼嗎?」
「知道,我會帶著你們大索全城,將泉蓋蘇文的逆黨爪牙誅殺乾淨。」高藏很痛快地道。
李素露出惋惜之色:「如此,泉蓋蘇文回來後豈能饒過你?」
高藏決絕地道:「提前發動便是,事若不成,小王遠遁大唐,請天可汗陛下庇護我。」
李素點頭:「甚善,我調一千兵馬給你,國主殿下,請開始你的表演。」
……
高藏的表演開始了,當然,是被唐軍逼迫的。
李素的邏輯很簡單,既然你想借刀殺人,而且不想被泉蓋蘇文發現,那麼就逼你在平壤城內現形,讓所有人看到你給唐軍帶路,在城內誅殺逆黨,索性將你的退路全部封死,從此以後高藏只有兩條路可走,一是順利推翻泉蓋蘇文,將其取而代之,二是事敗逃亡,逃回大唐請天可汗庇護,既想偷東西又不想挨打,世上哪有那麼多左右逢源的美事?
鋼刀加頸,高藏不得不帶著唐軍大索全城,像給鬼子帶路下鄉掃蕩的漢奸翻譯似的,領著唐軍破開一家家朝臣的大門,唐軍破門之後便毫不留情地下殺手,大多都是滿門屠盡,不留活口。
平壤城被唐軍攻破的第二天,城內仍是一片腥風血雨,相比破城當晚的無差別屠殺,唐軍第二天的屠殺有了精準的目標,下刀的對象變成了高句麗朝堂的大臣們。
泉蓋蘇文把持朝政多年,朝中上下基本都是泉蓋蘇文的黨羽,而且平壤是都城,黨羽們自然也都聚集在都城,有了高藏的領路,唐軍毫不費功夫便將泉蓋蘇文的黨羽一網打盡,平壤城內哭聲震天,大街小巷瀰漫著一股濃濃的血腥味,彌久而不散,一具具屍首從各個權貴府邸抬出來,堆積在城外的平原上,最後幾乎堆成了一座與城牆齊平的屍山,望之觸目驚心,令人膽寒。
……
李素沒有參與屠殺,雖說自己是大唐子民,屠殺敵國臣民似乎是天經地義的,可李素還是不忍看,儘管有些虛偽,可李素的心中終究存了幾分仁念,見不得那一幕如同地獄修羅場般的血腥場面,他害怕會成為自己一生的夢魘。
整整一天,李素都躲在自己的營帳內沒走出一步,連飯菜都是方老五端進來的,唐軍在城內大殺四方之時,李素在營帳內除了吃就是睡,或者怔怔地坐在軟榻上發呆。
直到最後,高靈貞闖進他的帥帳,才將他喚回了神。
高靈貞是真正闖進來的,門口的親衛部曲沒能攔住她,不是不敢對她動手,而是有顧忌,畢竟人家是一國公主,最主要的是,這位公主似乎與自家的公爺之間有點那啥,部曲們不知道李素是怎麼想的,萬一李公爺也看上了這位公主,將她收了房,未來她豈不是他們的主母……之一?有了這層顧慮,部曲們猶豫許久,還是沒敢攔她,最後方老五不放心,怕高靈貞對李素不利,於是跟著她進了營帳,站在她身後小心防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