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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權愕然:「凡事總要講道理啊,大唐任何地方都是講道理的地方,沒有憑據總不能定別人的罪吧?更何況定罪的那個人還是您的上官,西州的首官……」
李素耐著性子解釋道:「道理這東西呢,要看範圍的,不是任何地方都適合講道理的,當然,也要看心情,不是任何時候都有心情講道理的,偶爾有心情不好的時候怎麼辦呢?那就不要講道理嘛,凡事都要爭個是非曲直黑白,活一輩子未免太無趣了……」
蔣權被李素這一連串「道理」說得有點懵,半晌才聽懂了這番話,嘴唇囁嚅幾下,忍不住道:「李別駕,你這番話本身就很沒有道理。」
李素眨眨眼:「剛才我說了半天你沒聽懂嗎?做人,沒必要非得講道理,特別是對那種原本就沒對咱們講過道理的人,就更不用太講道理了,他若一路來,我便一路去。」
蔣權有些忐忑地看著他:「李別駕,你待如何?」
一陣熱風掀起帥帳的帘子,帘子外面是一望無垠的茫茫大漠,還有頭頂一輪火熱的驕陽,除此,萬籟俱靜。
凝視茫茫大漠許久,李素淡淡地道:「蔣將軍,我們千人騎營橫穿數千里沙漠,來到這座大漠孤城,前無依後無靠,內有憂外有患,可謂身臨淵池,步步驚心,大漠,有大漠的生存法則,這裡相信的是強權,是實力,是橫掃一切魑魅魍魎的霸氣!」
蔣權似有所覺,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了幾拍。
「李別駕的意思是……」
李素轉過頭凝視著他,一字一字地道:「蔣將軍,集結騎營隊伍,明日辰時,我要帶兵進城,給西州城的官員和百姓好好上一課!」
……
深夜,距離西州城北面一百里之遙的一處小小綠洲。
綠洲很小,只有一里方圓的低矮喬木和胡楊樹,軟耷耷地生長在沙粒和塵土混雜的土地上,綠洲西側有一排簡陋破舊的房子,此刻房子內外燈火通明,人影幢幢,駱駝嘶鳴。
半個時辰後,一支五百人左右的兵馬迅速集結完畢,為首一名穿著黑衫,裹著黑色長袍的魁梧大漢騎在駱駝背上,猛地拔出腰刀,朝正南方無聲一指。
隊伍仿佛聽到了進攻的號角般同時動了起來,五百名騎兵催動駱駝,不急不徐朝正南方行去。
駝蹄踏在沙地上,揚起一陣黃沙,一股凌厲的殺氣在行走間漸漸升騰,蔓延。
……
清晨,辰時。
太陽剛從東方惺忪地冒出了頭,火紅色的圓球帶著幾分慵懶的意味,懶洋洋地掛在大漠東邊的地平線上,不甘不願地徐徐升起。
西州北城。
破舊腐爛的城門隨著一陣令人倒牙的吱呀聲緩緩開啟,搖搖欲墜的兩扇門在金色的朝陽下如同鳥兒的翅膀般漸漸張開,駐守城門的十來名折衝府軍士打著呵欠,各自握著手裡的長戟長矛,一臉沒睡醒的樣子沒精打采開始列隊。
一名軍士看了看一片靜寂的城門甬道,喃喃咒罵了幾句,隨即張開大嘴,又一個呵欠即將噴薄而出。
一邊打著呵欠,一邊順勢轉過頭,面朝城門外,接著,軍士兩眼徒然圓睜,嘴仍張得大大的,打到一半的呵欠戛然而止,眼中露出極度的驚恐,震驚地看這城門外一望無垠的沙地。其餘的軍士也比他好不到哪裡去,每個人都張大了嘴,呆呆地注視著那塊原本空無一人的沙地。
沙地上,一支騎兵靜靜佇立,千餘人的隊伍排成一隻錐子的形狀,典型的戰場進攻架陣勢,巨大的錐尖不偏不倚正指著西州北面的城門方向。
十餘名守城門的軍士驚呆了。他們不是沒見過外敵攻城的畫面,數千人騎著駱駝前赴後繼進攻城門的慘烈戰役他們也參加過,可是今日卻不一樣,因為此刻城外沙地上擺出攻城架勢的騎兵,卻是正經八百的大唐騎兵!
大唐騎兵攻大唐的城……這群人瘋了麼?
雙方就這樣靜靜地對峙著,守城軍士里有機靈的傢伙悄然後退幾步,隱藏在袍澤的背影里,趁人不注意轉身便跑,沒命地朝刺史府方向奔去。
不知過了多久,城外那隻巨大的錐子頂端緩緩走出一騎,守城軍士定睛望去,發現那人赫然竟是新上任的西州別駕李素!
李素今日打扮很正式,頭戴銀色翅盔,身披銀色軟甲,手上一柄雪亮的長劍在朝陽的照射下發出刺目的金光。
良久,李素手中利劍緩緩平舉,指住目瞪口呆的守城將士,揚聲喝道:「你們,去召集全城百姓,一個都不能少,全部給我集結起來,還有,去告訴折衝府果毅都尉項田,欽封涇陽縣子,西州別駕,定遠將軍李素,今日要帶兵進城,他若要戰,那便戰!」
第三百五十一章 霸臨西州(下)
李素髮飆了。沒有一絲顧慮,也沒有一點防備。
這幾日李素和城外騎營的名聲臭了大街,不僅李素被西州官場所孤立,騎營的將士也成了西州百姓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在外人眼裡看來,李素和騎營將士目前是最艱難的時候,面對內部的斷糧,和外部的仇視,李素和騎營將士除了選擇向曹余妥協,或是自己知難而退回長安,別無他法。
所有人都是這麼看的,千夫所指,解不開的死結,偏偏李素卻選擇了發飆,而且是聲勢浩大的發飆。
自西州被大唐占據以來,從未有過大唐的軍隊擺出進攻的陣勢強硬進城的先例,偏偏李素開創了這個先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