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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將的輕喚令侯君集回了神。
「大將軍,前方便是太平村李家了……」
侯君集一勒韁繩,十餘騎停下,眾人下馬,在離李家大門尚距數十丈便下馬步行。
李素聞訊急忙跑出家門,見侯君集一身風塵,滿臉滄桑,站在門口定定注視著自己,李素急忙行禮。
「小侄拜見……」
沒等李素躬身,侯君集忽然搶前一步托住了他的胳膊,李素疑惑起身,卻見侯君集猛地一躬身,先給他行了一禮。
後面的部將見侯君集彎下腰,眾人也紛紛單膝跪地,行禮隆重。
「侯某承賢侄之情,回長安的路上便聽說了,是你以自己的功勞為抵,換得侯某被特赦開釋,召回長安,免我多年流放之苦……」
李素嚇了一跳,急忙道:「侯叔叔萬不可折煞晚輩,您被特赦與晚輩並無多大關係,陛下因時因勢而赦亦在情理之中……」
侯君集淡淡一笑:「恩與怨,侯某一向分明,是你的恩,就那就是你的恩,旁人沾不得半點,此恩無異再造,容侯某日後報之。」
李素聞言一愣,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後笑著將他請進門。
……
李家待客並沒有像大唐權貴高門那樣大擺酒宴,李家的生活習慣很規律,酒宴通常都是到飯點時才設,客人若不是飯點時候來,一般也就是堂上高座,然後一杯清茶待之。
得知侯君集及部將風塵僕僕剛回長安,李家破例開了餐,席間無酒,只有香噴噴的飯菜,侯君集也不客氣,抄起筷子便一陣風捲殘雲,狼吞虎咽,飯量令李素暗暗吃驚,然後……開始思索這傢伙到底是來報恩還是來報仇的,上門不但沒拎任何禮品,反而白蹭了不少飯菜,李素怎麼看都覺得自己不像是他的恩人,而是仇人,今日上門尋仇就是為了吃窮他……
李家丫鬟如穿花蝴蝶似的進出堂前和後廚十幾次,為這群餓鬼添飯添菜之後,終於把他們的無底洞填滿了。
侯君集打了個飽嗝兒,滿足地摸了摸肚子,丫鬟適時奉上一杯清茶,侯君集淺啜了一口,然後皺了皺眉,把茶擱下再也不動它,顯然李家的茶水不太對他的胃口。
吃飽喝足,賓主這才恢復了彬彬有禮的樣子。
李素與侯君集聊了一些流放途中所聞所見的閒話後,二人漸漸說到了正題。
「這一路老夫風餐露宿,沿途打聽到長安城的一些消息……」侯君集頓了頓,壓低了聲音道:「我聽說……近日東宮不穩,陛下有易儲之念?」
李素笑道:「空穴不來風,消息終歸是五花八門的,陛下確實動過易儲的念頭,但被長孫伯伯和房相等人勸住了,如今長安朝堂市井眾說紛紜,都是些離奇的傳聞,侯叔叔不可輕信啊。」
侯君集點了點頭,沉默片刻,忽然道:「你與太子殿下……多年前便已積下深怨了吧?」
李素眼皮一跳,急忙正色否認:「沒有,小侄與太子殿下相親相愛,情比金堅,還約好了明日一起去東郊義結金蘭,今生不離不棄……」
侯君集的臉頓時有點黑,恨恨瞪了他一眼,感覺今日無法愉快聊天了。
李素陪笑道:「侯叔叔風塵僕僕剛回長安,且安心在家休養些日子,陛下當初流放侯叔叔亦是迫於情勢,你與他的君臣情分並無半點減色,過段時日陛下對侯叔叔必然另有重用,您這兩年的霉運也算走到頭了……」
侯君集哼了哼:「老夫的前程,用得著你這個黃口小兒來替我操心?多事!」
李素:「……」
他也覺得沒法愉快跟這傢伙聊天了。
閒聊許久,該聊的差不多都聊完了,而不該聊的,李素也一字沒說,侯君集似乎對長安城這一年多發生的八卦新聞並不太感興趣,除了長安城鬧得沸沸揚揚的易儲傳聞,他才露出饒有興致的模樣。
然而關於易儲,李素卻一個字都不敢多提,因為他很清楚歷史上侯君集是因為什麼垮台甚至連命都丟了的,或許如今歷史因為李素的這個異數的存在而不知不覺改變了,但李素無法肯定這種改變對侯君集來說是好是壞,他只希望侯君集最好不要沾任何跟東宮有關的事,閒聊都不行,尤其是在眼下太子即將倒台的關鍵時期。
侯君集今日來李家是為了謝恩,目的達到了,侯君集終究思家心切,而李素這個小滑頭左拉右扯,天南海北,就是不說點乾貨,聊久了侯君集的耐心也終於被耗盡,於是起身告辭。
李素鬆了一口氣,以一種送瘟神的迫切神情親自將侯君集送出大門外。
侯君集踩鐙上馬,手裡倒拎著馬鞭,馬兒不耐煩地打了個響鼻,後蹄刨著地,侯君集騎在馬上,淡淡朝他一瞥,忽然彎下腰,輕聲道:「你果真對太子殿下無恨?」
李素想了想,不答反問:「侯叔叔對陛下有恨嗎?」
侯君集一愣,接著大笑,狠狠一揚鞭,一行人飛馳離去。
第六百六十八章 因恨謀篡
侯君集怎能無恨?
他恨的不是流放千里,恨的是李世民不公。
都是跟隨李世民打江山的老臣,都是戰功彪炳的當世名將,當初李靖滅東突厥縱兵屠民搶掠,回朝後只是交卸了兵權,便被高高供起,而他侯君集回朝後卻被鎖拿下獄,流放千里。
處置待遇天差地別,尤其是西域諸國君主施壓,而煌煌大唐卻因這些蠻夷小國的指責而加罪於他,侯君集怎麼想都覺得自己成了李世民手中的一顆棄子,為了那些蠻夷而放棄了他這個跟隨多年的忠心部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