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硬著頭皮勉強與曹余喝了幾杯,二人開始沒完沒了的寒暄客套。
歷朝歷代的官場廢話都很多,酒宴進行了小半個時辰後,李素才說到了正題,問起了西州的景況。
曹余笑容漸漸收斂,換上一臉憂慮的樣子,捋須沉思半晌,才緩緩道:「李別駕初來乍到,對西州或許不太熟悉,若說西州景況,本官用八個字足可概括。」
李素身子往前微傾:「不知哪八個字?」
曹余看著李素,一字一字道:「群狼環伺,危在旦夕!」
李素眼皮猛跳了幾下,笑著喝了杯酒。
曹余盯著他,也笑了:「李別駕不信?」
李素想了想,道:「下官信不信並不重要,下官願聞其詳。」
曹余忽然揚聲道:「來人,取地圖來!」
家僕很快將一張羊皮地圖捧上前,徐徐展開。
「李別駕上前請看……」曹余將李素叫到面前,二人並肩,李素盯著曹余的手指,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緩緩移動。
「這裡,是咱們的西州,往北四百里是庭州,在突厥人掌握之下,往西八百里是龜茲,龜茲自隋之後,對我大唐日漸疏離,常與突厥人勾結,劫掠絲路上的商賈,千年絲綢之路,近年來因盜匪肆虐而幾近斷絕,商旅不行,道路阻斷,自貞觀六年陛下破東突厥之後,這條絲路便不太平了,突厥對我大唐素有敵視,近年大唐占了西州後,高昌,龜茲,焉耆,再加上南邊曾經的樓蘭國因缺水鹽澤而消亡,吐蕃人則趁虛而入,據南望北,對我大唐虎視眈眈……」
曹余嘆了口氣,道:「如今我西州便處在這樣一個群狼環伺的境地里,今年開春後,周邊高昌,焉耆,龜茲等鄰國聽說我大唐皇帝欲親征薛延陀,三省抽調大唐各地府兵,重兵壓於北方國境,而致西面兵備漸疏,這些鄰國頓時動起了心思,開春後已有不穩的跡象,常化作小股盜匪洗劫我西州治下鄉縣,今日我從交河縣領兵回來,就是因為那裡出現了盜匪,其實……他們哪裡是什麼盜匪,分明是突厥,龜茲,高昌這些鄰國的軍隊喬化而成,真當本官糊塗麼?」
李素沉思片刻,拱手問道:「敢問曹刺史,我西州兵備和戰力如何?還有城池防禦……」
說到這裡,李素自己都說不下去了。
城池防禦什麼樣子,李素進城時便看到了,只不過一圈低矮的土牆而已,這種土牆是典型的防君子不防小人,而西域突厥,高昌,龜茲等鄰國,從他們的尿性來看,與「君子」二字是絕不沾半點邊的。
第三百三十三章 戍邊苦楚
在長安接到李世民的詔令時,李素便設想過西州的模樣,那時的他已做好了充分的思想準備,儘可能地將西州想像成無比貧瘠落後的樣子,以調適自己的身心在見到西州後不會受太大的刺激。
然而真實的西州落在李素眼裡後,李素發現自己果然還是太年輕了,世上沒有最貧瘠,只有更貧瘠,僅只看西州那一圈城牆,心就涼了半截。
「未知西州的兵力和戰力如何?」
這也是李素最關心的一個問題。
曹余捋須,眯著眼睛笑,笑容有點苦澀:「西州州境方圓六百餘里,貞觀九年,三省置折衝府二,按上府所設,每一個折衝府滿員一千二百人,其中一府戍守西州城,另一府設於高昌國境,兼巡邊之責,至於戰力……我大唐雄兵的戰力自是銳不可擋,不敢說以一敵十,以一敵二敵三卻不在話下,所以這幾年外敵頻頻入寇,而西州城仍在我大唐掌握中,折衝府的將士們當居首功。」
李素的神情也有些苦澀了。
西州所轄方圓六百多里,下屬五個縣,朝廷卻只設了兩個折衝府,滿員加起來還不到三千人,就是靠這三千人,竟然生生將西州守住這些年,這些戍邊的將士委實不容易。
然而,戰力再勇猛,終究也不到三千人,小股外敵入寇或能輕鬆擊退,若是大規模的外敵入侵呢?靠這兩千多人,還有西州低矮的城牆抵禦外敵,城池能堅持幾天而不失陷?
李素能問的差不多問過了,至於西州官民對他並不歡迎的態度,城裡死氣沉沉的氣氛等等問題,李素終究沒開口問,有些事情只能靠自己去發現,因為李素並不知道這些表象下面的真相里,曹余扮演著一個怎樣的角色。
李素的問題問完了,曹余也有問題要問李素。
「李別駕遠赴西州上任,除了隨行的千人騎隊外,不知還帶來了什麼?」曹余盯著他,清瘦的臉上布滿了期待。
李素愕然:「還帶了什麼?」
除了一千多張吃飯的嘴,以及我自己這張必須吃得精緻的嘴,還能帶什麼?
見李素愕然的模樣,曹余臉上的期待漸漸化作失望,索然嘆了口氣。
「本官於貞觀九年上任西州刺史,從貞觀九年開始,我每年給長安遞奏疏不下十道,請朝廷給西州撥錢撥糧調兵……」曹余嘆道:「西州之危,未身處其中而不自知,長安諸臣只知陛下如今威服四海,鄰國不敢造次,可他們卻不知道,鄰國的不敢造次只是表面,原本西州得來便名不正言不順,高昌國王室多年懷恨在心,暗裡又有突厥人煽風點火,勾結攛掇,犯我州轄屬縣,龜茲,焉耆,吐蕃等國更是虎視眈眈,妄圖從中漁利……」
「三年來,本官上奏疏無數,言明西州之危,奈何西州地處偏遠,出師耗費糜巨,而且近年三省朝臣對西州亦頗多議論,言西州乃雞肋之地,地處大漠中心,進無可攻,退無可守,朝廷眼下最為著緊者是北邊的薛延陀和西邊的吐蕃,故而我的奏疏遞入長安後如泥牛入海,杳無音訊,遞得頻繁了往往還會換來尚書省的斥責,或是撥數百石糧草聊作應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