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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陽公主心跳得有些快,被大家的目光盯著,顯得有些局促不安,躊躇片刻,終於還是克服了緊張,不急不緩念道:「勸君莫惜金縷衣,勸君惜取少年時。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詩念完了,滿殿寂靜。
眾皇子眼中嘲諷和輕蔑之色不知何時悄然化作驚訝,魏王李泰更是肥臉通紅,顯然這首詩把他心中醞釀的詩作完全壓了下去。
許久之後,李世民長長呼了一口氣,臉上的笑容越來越深。
「好詩,足可流傳千古,『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好,哈哈哈哈哈,此子文采卻是風流之極,看不出啊,莊戶人家怎會作出如此絕妙的詩?東陽,那位少年真是貧寒農家子弟麼?」
「是的,以前曾是別人家的莊戶,治好天花後,父皇賞了他家二十畝地,日子才算好了起來。父皇,此人文采不凡,還作過一首憫農詩……」
李世民越來越有興趣了,笑道:「哦?快快念來。」
「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此詩易懂,東陽在封地里辦的村學,孩童啟蒙也用了這首詩。」
李世民眼中露出驚色,闔目靜靜品位一番,緩緩地道:「這兩首詩,諸皇子公主當親手抄摹下來,掛在臥房每日自省,一為勸學上進,當思年華易逝,莫負少年時,二為憫農思苦,當知農戶辛苦,一米一黍來之不易,不可或忘,來人,送紙筆予諸皇子公主,爾等現在就抄。從今日起,宮中和諸皇子公主府當再立一條規矩,每日每餐飯食不准剩餘,一粒米都不許剩,違者,罰抄憫農詩百遍。」
雖未再說一句褒讚之辭,但李世民的態度卻已說明了一切。
直到此刻,東陽公主的心跳才漸漸恢復正常。
原來……這個斯文敗類真的很有才華。
……
今日家宴,東陽公主出盡了風頭,當然,也許出風頭的並不是她,而是連面都未露過的李素,但是,她至少在父皇和諸多兄弟姐妹面前證明了自己不是透明的。
這就夠了。
臨出宮前,李世民特意叫住了她,只是一句淡淡的吩咐:「那個叫李素的小子日後若有新作,不妨拿給父皇看看,你也要好好保重身子,多出去走走,多跟人說說話,多笑一笑,你……跟姐妹們太不像了。」
東陽頓時紅了眼圈。
最後這句話,十六年裡似乎從未聽過,她第一次發現,原來世上有「父愛」這個東西。
至於家宴後別的兄弟姐妹向她投來各種或嫉妒或不滿的目光,東陽公主一笑置之。
她的世界裡,從來沒有過他們。
第四十一章 東陽買詩
李素並不知道東陽公主幫他在太極宮裡揚了名,更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已被當今皇帝和太子以及諸多王爺公主記住。
日子還是那麼的平靜,至少李素所能看到的表象,日子還是平靜的,無風無浪,不悲不喜。
這兩日又去了長安城的文房店,從掌柜的滿面春風便可看出印書生意很不錯,翻了一下帳簿,李素的心跳加快了。
數日之間,他便收入了兩貫,這是要發啊。
華麗的大房子似乎在向他遙遙招手,如果加上擬人化台詞的話,房子一定在對他媚笑:「大爺,快來啊,進來玩玩啊……」
古井不波的心境終於泛起了漣漪,李素現在才發覺自己原來也是個俗人,一棟大房子就能左右他的心情,如果他被大唐人定位為詩人的話,他一定是古往今來最沒骨氣的詩人。
錢暫時留在文房店,待存夠蓋房子的錢後再全部取出來。
回家的路上,李素心情很不錯,他甚至哼起了歌,前世流行的歌,正應了他的那句詩,「春風得意馬蹄疾」。
看什麼都順眼,包括那個自稱宮女的女人,如果那個女人能夠抱著一大堆錢送給他,那就更順眼了。
……
東陽公主真的抱著一堆錢。
李素來到河灘邊的時候,東陽公主已早早的在河邊等著他了,平坦的沙地上堆滿了錢,足有十來貫。
遠遠看見李素走來,東陽公主露出很不滿的表情:「怎麼才來?」
不知何時開始,她和李素就有了這種默契,每天午時後便獨自到這河灘邊坐一坐,嘴上從來沒約過,但是每到那個時辰,二人便各自在河灘邊相遇,坐著閒聊一番,沒有任何話題,完全天馬行空,想到什麼說什麼,說完了起身,連告別都懶得說,各自轉身回家。
挺好的,像朋友一樣相處,而且是純粹的君子之交,比水更清澈,更乾淨。
至少李素很享受這種感覺,她大概是自己來到這世上後,除了王家兄弟交到的第三個朋友吧。
二人的目光都很純淨,似乎這種友誼完全超越了性別,誰都沒有別的心思,只是一對傾訴和被傾訴的朋友而已。
在這個世上,他和她都是很孤獨的人,他和她都很需要朋友。
顯然,東陽公主這位朋友今日很客氣。
李素老遠就看見這十貫銅錢在陽光下閃爍著金光,不由加快了腳步,他走得很快,但眼神一直鎖定在這一堆錢上,至於旁邊這位穿著淡紫衽裙,頭上插著三支尋常鐵簪的絕色女子,李素卻看都沒看一眼。
「太客氣了……」李素雙手輕撫著銅錢,動作輕柔得仿佛在撫摸情人的纖纖玉手,目光迷離地喃喃嘆道:「太客氣了,認識你這麼久,我還在奇怪為何你如此不識禮數,總也不給我送禮,原來一出手竟如此闊綽,太客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