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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惹禍,孩兒有計較。」
李道正瞪著李素,良久,神情索然一嘆,喃喃道:「難怪你要退親,難怪十里八鄉的女娃你都看不上眼,原來……」
抬頭看著兒子,李道正充滿了黯然:「公主啊,真龍之女,生下來都是渾身冒著仙氣的,是那麼容易娶的麼?素兒,爹對你一直是放心的,你也一直很爭氣,給我李家門楣添了光彩,但是這一回,你做錯了!」
李素轉身看著東陽離開的方向,也嘆道:「爹,誰叫我和她已遇上了,世間唯情不可理計,是福是禍,我擔著便是。」
……
太極宮,甘露殿。
李世民皺著眉批閱奏疏,神情越來越嚴肅。
登基十一年了,論才幹,李世民是個完全合格的皇帝,就連最挑剔的魏徵,大多數時候也是對皇帝陛下頗有讚譽,不得不承認,如今已是貞觀盛世之始。
但是論運氣,李世民便差了許多,也不知是不是真有因果報應的說法,玄武門兵變,踩著手足兄弟鮮血登基,從貞觀元年開始,大唐天下幾乎每年都有天災,洪災,蝗災,瘟災,旱災,如同輪值一般每年輪著來。
天子不仁,殘殺手足而致天譴,卻禍及無辜百姓,類似這樣的說法在市井坊間流傳多年,早已不新鮮了。
李世民其實很想令史官篡史,令民間禁言,然而,想做個英明君主,怎能篡史?怎能禁言?只好捏著鼻子無聲認下這筆帳,而且還要擺出一副聖明天子胸襟博大的噁心模樣。
去年冬天的天花瘟疫過後,剛鬆了一口氣的李世民輕鬆日子才過了半年,如今河北道又傳來噩訊,今年入夏後,瀛洲幽州邢州等十三個州府久不降雨,遂成大旱,莊稼成片死去,顯然今年顆粒無收,難民盈野數以十萬計。
十萬計的難民從家園逃出,直奔關中而來,這十萬人,既令李世民痛心,又是他的大患。
擱下筆,李世民發出長長的嘆息,心煩意亂地揉了揉額頭。
殿門外,宦官輕悄的腳步由遠及近。
李世民不耐煩地盯著殿門,冷冷道:「何事?」
宦官見龍顏不悅,嚇得跪地惶然道:「回稟陛下,吐火羅國使者進長安朝覲,獻罕見大東珠一顆,奴婢請聖裁。」
「一顆東珠?」李世民嘴角扯了扯,把接下來的話生生憋了回去。
不管怎麼說也是友好鄰邦,要的是朝覲的態度,不在乎禮物輕重。
「既然只有一顆東珠,便賜下去吧,賜給……」李世民捋須沉吟,腦海中不知怎的浮現東陽那張俏麗而柔弱的面孔。
那個安靜的,從來不爭寵,永遠只是靜靜站在角落神情清冷地看著皇子公主們撒嬌的女兒,這些年了,他從未給予過任何關愛,有時候甚至連她這個人都想不起來,如今也該補償她一番了,似乎……東陽已十六歲了,到了該出嫁的年齡了吧……
李世民臉上露出莫測的微笑,朝殿門外的宦官揮了揮手,淡淡地道:「這顆東珠送去東陽公主府,朕賜給她了,再賜一些宮裡的絲帛,吃食和首飾,一併送去吧。」
第一百六十三章 莫名邀宴
世情如猴子爬樹,上面的猴子往下看,全是一張張笑臉,下面的猴子往上看,全是一個個紅屁股。
李世民賜珠給東陽其實只是一時之興,他這一生的生育能力太強大,兒子生了十幾個,女兒生了二十幾個,大大小小加起來四十多人,其中有儒雅者,霸道者,也有跋扈者,刁蠻者,唯獨東陽最老實,這跟她的出身有關,畢竟她的母親當初只是秦王府的一個侍女,被當時還是秦王的李世民有一天無意在府里看見,忽然有了衝動,於是當即顛龍倒鳳,後來才有了東陽。
再後來,李世民弒兄殺弟,搶奪皇位成功,東陽的母親也被接進宮裡,不痛不癢封了個下嬪,可從那以後,李世民再也沒有寵幸過她,而東陽,自出生便與母親住在清冷幽寂的宮裡,說是天子血脈,卻是倍受冷落的血脈,宮人勢利,早知這個下嬪不可能再獲寵幸,連最低卑的宮女也敢朝她們母女擺臉色。
母女二人在這幽冷如同掖庭冷宮般的宮殿裡相依為命,這樣的環境裡長大,東陽雖是公主之尊,然則從來都是老老實實,小心翼翼。
李世民賜珠也只是忽然想起了自己還有東陽這個女兒,至於有沒有別的心思,無人能揣度。
李世民看似無心的舉動,但看在別人眼裡就不是無心了。在這太極宮裡,每天不知有多少雙眼睛盯著這位橫掃天下無往不勝的天可汗陛下,明的,或是暗的。
……
東珠被宦官送往太平村東陽公主府的同時,東宮裡的一名宦官便將嘴小心湊近了太子李承乾的耳邊。
李承乾把玩著手中的精緻酒盞,露出深思之色。
「東珠送東陽?這個東陽……只是下嬪所出啊,對了,她今年庚歲幾何?」
宦官垂頭恭敬回道:「十六歲。」
李承乾目光越發深邃了:「十六歲……呵呵,十六歲,該到婚配年紀了,原來如此……」
李承乾露出恍然之色,他覺得自己領會了父皇的深意。
宦官仍垂著頭,然後補充了一句:「……今年被陛下新封的涇陽縣子李素,封地也在太平村,與東陽公主府咫尺之隔,而且據說……東陽公主殿下與李縣子過從甚密。」